坐在轎子裡的綠葵聽了這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問道風月,“這蕭指揮使,往常就是這麼和咱家姐兒說話的?”
風月也訕訕的,藉著洞開的轎門覷向外面,復點了點頭嘀咕,“姑姑您別瞧蕭指揮使那一副拽得二五八似的樣兒,實則內子裡就是個二五眼……”
話還沒說完,外頭蕭逸宸突然揚高了調,駭得風月瞬間噤了聲,鋸嘴葫蘆地坐在轎子裡。
沈南寶呢,聽著蕭逸宸那番話,皺了皺眉,重又鬆了開,“殿帥是要栽贓我爹爹麼?”
蕭逸宸搖了搖頭,“自然不是。”
沈南寶便笑,“既然不是,那殿帥秉公執法,我爹爹便是惡有惡報,我又怎麼會心生惻隱,而對殿帥您不滿呢?”
蕭逸宸反覆斟酌了她的話,覺得她意會錯了,抿了抿唇,語氣有些格澀,“五姑娘,我不是覺得你會有貳心,我只是想讓你到時候真真看見他落勢了別軟了心腸。”
見她翕了翕口,一副要反駁的模樣,蕭逸宸忙忙接了話茬,“五姑娘,有些時候,你自個兒都不自知你的心腸有多軟。”
她心腸軟麼?
譬如紓華、譬如悠柔,甚至那個只是因為一句話就被自己冠了‘綠葵’的小紅,不一一被她害得悽悽慘慘。
沈南寶默然,很快牽了唇笑,“心腸軟那也是對該對的人兒,方才不也說了麼?他從來不將我當做親生的,既然這樣,我又何必將他當作親爹來看?殿帥儘管施展手腳罷,不必因我而牽五絆六的,其實實話說來,我比您更想看著他打入轂中,受一受我娘當年含冤而死的心情。”
然後打起轎簾,雜彩的繡鞋踩在杉木製的轎底上,擠壓出一片輕脆的響。
轎簾落下來的一瞬,壓沒了天光,也蓋住了蕭逸宸那輕微的、細小的一句呢喃,“他的確從來沒將你當作親生的。”
等馬車愈發迫近沈府,綠葵愈發顯得惴惴,無措地搓著手指,又時不時掀起窗幔眺向那恢宏高深的府門,最後終是說了句,“還算了,姐兒,小的不能跟你添麻煩,要是老太太他們因此責怪您……”
這麼話罷,車伕甩了個響鞭停住了轎。
風月先跳了下去,拿出腳蹬,一壁廂伺候著沈南寶下車,一壁廂衝綠葵笑。
“姑姑甭擔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姐兒又不是泥捏的任人欺負。更何況,那還有蕭指揮使不是,誰要是敢動咱們姐兒一根手指頭,蕭指揮使便把他雙手都卸了!”
這話沒掖聲兒,順著風一股腦灌近了匆匆而來的胡媽媽耳朵裡,腳步滯了一息,方又抬步過去,一雙浸透了歲月的眼,先不錯眼珠兒地瞧了綠葵,復才望向沈南寶,屈膝一笑,“五姑娘可算是回來了,老太太找你好久了。”
沈府這個個兒的,心眼比煤炭還多,富貴潑天時,光想著怎麼餘蔭兒孫,如何能拽掉了沈南寶這麼個汙穢,臨到了事,就紛紛縮著脖子,開始打量起她的用處來了。
沈南寶心知肚明,這一去跟奔赴鴻門宴沒什麼差異,但還是吩咐了風月好好安頓好綠葵,自個兒隨胡媽媽一腳邁進了碧山長房。
沈南寶踩進去的時候,綃紗輕帳動了動,傳出一聲聲沉沉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