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年幼的孩子怎麼知道,親密不是依靠冷言冷語鑄就的,不平等的包容只能帶來無盡的折磨。他的言行就像是一根又一根無形綿密的針,落在童洛錦心口上。
不過當年他們都尚且年幼,參不透這個道理,也看不到對方的心裡。
雖然書是罰給童溫祺抄的,但是最後大多數還是童洛錦寫的,她雖然在讀書一事上不及童溫祺精通,但是她自有啟蒙,讀寫自有一套,記得牢也寫的快,夜半時分,童溫祺早已哈欠連天,即便是他故作平靜,還是被童洛錦瞧在了眼裡。
“小七,你若是困了,就趴在案几上眯一眯,剩的內容不多了,不著急。”
童溫祺自然不會接受她的好意,他瞪大了眼睛道:“我不困。”
殊不知他的雙目渙散無神,像是失去了方向的小鹿一般,迷迷瞪瞪的,但是他這副樣子失去了平日裡的冷漠沉鬱,顯得平和可愛起來,在燭光搖曳下輕輕搖晃著腦袋,像是搖搖欲墜的豆沙包。
童洛錦笑出聲來,只可惜童溫祺的神志已經有些不清晰了,聽見笑聲也只是微微揚了揚下巴,眯著眼睛瞪她一眼,十分沒有威懾力。
“小七,你先睡吧。”童洛錦又重複了一遍,也不知道童溫祺聽清楚了沒有,不過他勉力也撐不了多久,腦袋越點越低,直到全部靠在案几上睡了過去。童洛錦被燭花爆裂的聲音驚醒,一抬頭髮現童溫祺已經睡熟了,她起身從貴妃榻上取了薄毯子蓋在他身上,然後自己也在他身邊盤腿坐下,接著燭火月光仔細端詳他的眉眼。
小七是很好看的,嘴巴很薄,鼻子很挺,眼尾微微上挑,即便還是個糯米糰子,也是一個很好看的糯米糰子。他睡著的時候腮幫子便軟軟地鼓出來,看上去有些憨氣。
這樣才乖嘛。童洛錦在心裡默默唸到。
她就這樣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兒,看到睡意都逐漸淡去了,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繼續提筆抄書,她的身側已經摞了好多紙張,她握住筆的時候覺得手掌有些痠疼,這才發現自己握筆的時間太長了,動一動指頭都連著整個手臂泛起痠麻。
無端得,她有些難受起來。
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她起了大早包了粽角,只為討爹孃歡心,讓小七高興,一番心血卻被人忽視;她不曾動手打人,甚至自己也遭到了誤傷,卻捱了父親的責罰;而自己護著的人,卻是從不曾對自己說過一句好話,自己的粽角是他扔的,自己的書是替他抄的,自己的罵是因他挨的。
然而沒得來一句他的“謝謝”,也沒還來一句他的“對不起”。
他反而沒心沒肺地睡著了。
但是又怨得了誰呢,是自己勸他睡一覺的,他也不過是應了自己的話而已,自己怎麼就又委屈起來了呢?是自己提出來要陪他受罰的,又不是他求來的,怎麼這會兒又不甘心了呢?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該向誰說,怨童溫祺不對,怨自己更不對。
許是夜太深了,總惹得人傷春悲秋,她只能就不平的心緒歸罪於夜色之上。
筆墨被暈開,淚漬留在紙張上,只有這一點痕跡見證了她的心酸與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