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沒有實行輪種制的田地一比,天壤之別。如此好法子,司農寺郭正卿,嘔心瀝血,四下推廣,結果到了地方卻成了一紙空文。
皇上,這還是直隸,離京師不遠,卻是如此結果,其它地方,可想而知。
吏治,地方吏治。每每想到此,臣是日夜難安啊。”
朱翊鈞搖了搖頭:“不僅僅是吏治問題,還是田賦太重。普通百姓們要繳納賦稅,還要養活一家人,只能行這竭澤而漁之事。”
張居正點點頭,“皇上英明,一語道破其中原委。我朝重農,不僅重視,還有重壓。
國朝賦稅自太祖皇帝始,就以田賦糧食為主。
田賦極重,商稅卻輕得嚇死人。
嘉靖二十一年,四川茶葉出產五百萬斤,只收得茶稅兩萬兩銀子。另一產茶大省浙江,茶葉產量是個迷,反正都被商人賣到各地和海外,無人知曉具體數量,最後朝廷收得茶稅六兩銀子。”
張居正連聲苦笑,“大明萬鈞重擔,全壓在了耕地百姓身上。他們還要忍受天災人禍,忍受田地兼併,忍受飛灑詭寄,忍受各種徭役攤派。
百姓們連飯都要吃不上,那顧得上什麼輪種。”
朱翊鈞站在一處乾澀的水渠邊,雙手籠在袖子裡,看著遠近的滿地豐收卻顯得有些死氣沉沉的田地,目光深邃。
“張師傅,北方百姓,尤其是山西、河南、山東、直隸、陝西這山河五省,他們的苦在於徭役攤派,在於肥沃險要,在於離九邊太近。”
張居正轉頭看著朱翊鈞。
“北方少文采,就算有北榜,出的進士舉人也比江南少許多,能夠投獻的主子也少了許多。
那些攤派徭役,他們無法像江南百姓一般,靠投獻來避除,只能咬著牙承受。
山河五省,因為土地肥沃、地勢險要,故而太祖皇帝廣封宗室諸藩,山河五省是最多的。光是河南一省,多少藩王宗室?
他們世代相傳的鐵飯碗,糧食、徭役、雜役.都是百姓們頭上一座座大山。
山河五省離九邊近,一旦事變,就地加徵糧餉,修城牆徭役,擔子全落到他們頭上。直隸、山西、陝西不僅要加徵,還要忍受北虜破邊抄掠,毀家人亡的惡果。
到了嘉靖年間,皇爺爺意識到問題,相比南方,北方肥沃田地畝產都要少三分之一,加上年年天旱少雨,產量更是少得可憐。
於是北方田賦減少,徭役雜役卻增加。北方田賦減少,自然就增加到南方。
甘肅布政使徐貞明,曾經在上疏裡言及,‘東南多漏役之民,西北罹重徭之苦,以南賦繁而役減,北賦省而徭重也,故有世謂南人困於糧,北人困於役之說。’”
“南人困於糧,北人困於役?徐孺東這份上疏,臣也看了,真知灼見啊!國朝自開國以來,重農耕興水利,種種良策,莫良過於徐孺東所獻諸策。
只是”
張居正看著朱翊鈞,有些無可奈何。
“皇上鼎力支援臣改革,這良策有,這能臣也有,可是治理一年,臣覺得像是在泥濘裡掙扎邁步。”
朱翊鈞勉勵他道:“張師傅,你只看到國朝種種弊政,是兩百年積累。朕卻看到的,卻是千年積弊。”
張居正目光一閃,“千年積弊?皇上說聖人之言,完全過時了?”
朱翊鈞沒有正面回答,“太祖皇帝早年間制定的種種律法國策,自詡完美,還嚴旨後代子孫不得更改一字,永為祖制。
可是稍明國事之人就知道,那些祖制到了永樂年間就看到弊端,到了宣德年間,可以說是不得不改。可是祖制在那裡,只能遮遮掩掩的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