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池嘆了口氣,便是了,她那樣的女子,不惜自毀也要玉碎,如何肯要片瓦之全。
“我擔心師兄出事,趁他不備打暈了他。沒過多久師父清醒,震驚過後,卻表現得意外的平靜,他下令封谷,嚴令弟子不許訊息外洩。然後向長老們自請受谷中大刑謝罪。起初長老們並不同意,認為師父不過是遭人暗算,罪魁禍首應是師姐,受罰的也該是她。可師父卻說,徒子頑劣,罪在其師。堅持自己受刑。”
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可即便如此,穹陵百年聲譽也仍舊岌岌可危。
五行廳內眾人,心中不約而同均做此想。
“為著穹陵聲譽,長老們最終還是答應了師父,將師父囚於冰牢中受四十九日極寒之苦,再於烈日下,在谷中所有弟子面前脫衣跪地,受每人一杖。”
“冰烈刑!”有穹陵谷弟子忍不住說了出來。
穹蒼點點頭,“是,師父當日受的,便是穹陵谷最重的冰烈刑罰,冰牢酷寒自不必提,便是在烈日之下,施仗弟子亦絕不能手下容情,更不能少哪怕一人施仗,否則受刑人便需在烈日下長跪不起。自穹陵一派創始以來,也只有兩人,受此酷刑。”
那是不是意味著,穹煢子也須親自施仗?
念池方作此想,便聽穹蒼已經開了口。
“師姐是最後一個施仗的,她面色慘淡,卻終於還是手持竹仗重重打上師父早已血肉模糊的後背。本來以師父的修為,即便是如冰烈這樣的酷刑也傷不了他根本,可是我們卻沒有想到,他竟絲毫不運內力。沒有內力護體,任何人都不可能捱過這樣的極刑,師父他,是一早便存了死志,以此給師兄一個交代,亦是維護穹陵數百年清譽。”
是不是因為這樣,穹陵仍然聲名不墜?
“師父在臨終前最後交代了兩件事,一是將宆陵谷主之位傳給師兄繼承,二是將師姐逐出師門,生死俱不得留穹陵谷,穹陵上下也只當從此無此一人。”
“穹煢子,她肯嗎?”
“不肯又如何,師命不可違。師父仙去後,師姐心神大亂,不要性命一般欲強搶師父遺體。可是谷中弟子眾多,她又逢小產,身心受創,如何能以一敵眾?明知不可為,卻仍是傷至渾身浴血,仍不肯退。最終,是師兄親自點了她的穴道架她出谷。他看著自己已經奄奄一息的妻子,卻只是冷冷道,先師遺命,逐穹煢子出師門,生死俱不得留穹陵谷。先師遺骨,也斷無可能落外人之手,你此生便絕了此念。”
“就這樣放任她在谷外自生自滅?”
穹蒼苦笑,“是,師兄只留下必須醫藥,說這是對她最後的仁至義盡,便率眾人回谷。而師姐,大概也明白如今孤身一人,是無論如何敵不過穹陵全谷。三日之後,傷勢略有好轉,她便離開了,只留下當初成親時,師兄送她的一半玉釵在谷外。斷釵旁的石壁上,留了鮮血刻下的八個字——釵全之日,踏破穹陵。”
“可是另外一半玉釵出現了?”
“正是,”穹蒼緩緩伸出手,掌心中,是一支折成兩段的玉釵,“這是谷中弟子出谷行醫時,有人借一孩童之手送上的,斷釵裝於一錦盒之中,盒中便是那八字血書——釵全之日,踏破穹陵。那弟子雖然不知根底,卻料著此事非同小可,連夜趕回谷中回報,我只看了一眼便認出,這正是當年穹煢子師姐留下的那一半斷釵,取出來一對比,果然無誤。”
眾人眼看著那斷釵,正待進一步相問。
卻聽得一含笑女聲,在這暗夜之中響起,明明低低柔柔,卻偏偏每一個字都讓人聽得無比清晰。
“穹蒼師弟,這些如煙舊事你還記得如此清楚,你說我是該謝你呢,還是該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