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一個奇妙的時刻!
然後兩人都低下頭,不再說話,默默享受著這突如其來卻又自然而然的友誼帶來的愉悅。
飛機降落在偉儀公司寬闊的田徑場上。這座田徑場設有標準的八百米跑道。離田徑場不遠是一個標準的足球場。兩塊場地連成了一片,一片綠油油的顏色。南面,下幾級臺階,是一座八層的大樓。奧運會中幾乎所有的比賽專案,都可以在這裡找到自己的場地。
這一樓二場,就是香港媒體津津樂道的、令偉儀公司數萬員工驕傲自豪的“體育城”。
柯偉儀和幾名隨員就站在跑道的起跑線上迎接周緘。他還不到三十歲,身材仍是那般英挺,雙目炯炯有神。一見到周緘,便搶上幾步,握住周緘的雙手,臉上現出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氣:“周兄,一路辛苦了!”
周緘尚未答腔,柯偉儀肩後忽然伸出一個長長的脖子,脖頸上是一顆堆滿蓬亂雜草一般黑髮的大頭。大頭五官中唯一可見的那張碩嘴中發出嘻嘻的笑聲:“有宋小姐相陪,怎麼會辛苦呢?”
周緘粗粗一看,辨認出是偉儀公司科研所的所長高山,旁邊衣冠楚楚、滿臉笑容的是市場部經理鄭貴,都是老朋友。不禁笑道:“嚇了我一跳!長頸鹿,你就這樣來見我?再要胡說,小心我再殺你個高山流水,不亦樂乎!”
柯偉儀和鄭貴對視一眼,均是哈哈大笑。
原來高山棋癮極大,又極自負,自稱讓二子天下無敵。有次周緘到偉儀公司作客,讓三子與高山下了一局。當時觀者如雲,使高山十分緊張,屢屢起身如廁,有十分鐘內連去三次的驚人紀錄。在旁觀戰的鄭貴譏之為高山流水不嫌忙。柯偉儀其時也在,是以知道這個典故。
說也奇怪,高山每淨手一次,回來便有妙手。鄭貴心中懷疑,曾跟著去了幾次,沒發現什麼古怪。周緘全力以赴,迭出奇招,終於在高山第十一次方便回來,巧成和局,雙方皆大歡喜。周緘很欣賞高山棋藝,認為他有專業二段的水平,棋力為偉儀公司之冠。
柯偉儀止住笑,對宋冰銀說道:“宋小姐也辛苦了。”
宋冰銀看了周緘一眼,微笑道:“倒沒什麼辛苦。只是周先生的問題,讓我難以答覆。”
柯偉儀一想,已明白她說的是什麼問題,點點頭。
鄭貴說道:“宋小姐口才出眾,周兄有什麼問題,居然能難倒宋小姐?”
高山擠擠眼,說道:“那一定是關於宋小姐自己的問題了。”
宋冰銀俏臉一扳,瞪著高山:“你說什麼?”
高山看看鄭貴,鄭貴翻翻白眼。他二人生性開朗,愛開玩笑,“長頸鹿”的外號便是鄭貴給高山起的。高山不憤,見鄭貴頭尖身圓,脖子稍有點歪,反唇相譏,贈送他一雅號“偏頭龜”。這兩人閒暇時妙語如珠,幽默風趣,因此頗有人緣。手下人私下公送二人一號:龜鹿大補丸。意思是跟他倆經常在一起,就像吃補藥一樣,可以長壽。但宋冰銀對他們油腔滑調的作風很是反感,高、鄭二人也覺宋冰銀過於嚴肅,與他們格格不入,三人素有隔閡。適才高山一時興起,開宋冰銀的玩笑。宋冰銀第一次還假裝沒聽見,這一次卻不肯再讓了。
鄭貴心想:“我只是隨口一句敷衍,偏你嘴賤,要搭這個腔。這不是沒事找事嘛!”忙向周緘使個眼色,發出求救訊號。
周緘會意,說道:“這次柯兄叫了我來,不知有何美事啊?宋小姐滴水不漏,硬是要吊足我的胃口。”
忽然之間,眾人都沉默下來。足足十秒鐘以後,柯偉儀笑道:“這不能怪宋小姐。是我吩咐她的。因為這件事的確很有趣,簡直有趣極了!”
周緘看出,柯偉儀只是強作笑臉。剛才還要尋釁的宋冰銀扭過頭,去看隔壁足球場上幾個小孩踢球。高山、鄭貴的臉上,也染上一種莫名其妙的神秘。他怔了一怔,忍不住笑了:“有趣!有趣!這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