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說:“既然它認為無用那麼地好,那它又為何做一個社神,讓世人瞻仰呢?”
木匠石喝道:“閉嘴!別說了!這也許並不是它的本意,只是世人的寄託罷了。世人認為它能長壽,才把它當成社神來祭祀的。結果!卻因此而招致了別人的不理解,遭受到了辱罵和傷害,都說它無用。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它沒有成為社樹的話,又這麼沒有用,說不定還真的被人砍伐了呢?
況且!它用來保全自己的辦法與眾不同,而我們要是用常理來理解,可能就相去甚遠了?應該是:無用有利於生存的時候,就無用。有用有利於生存的時候,就有用。也許?這樣來理解就可以了?”
南伯子綦在商丘一帶山裡遊玩,看見一棵長得很特別地大樹。大到什麼程度呢?大到它的下面停著上千輛四駕馬車,這些馬車都停在大樹的樹蔭下歇息。
子綦說:“這是什麼樹呢?這樹一定有特異的材質啊!”
仰面觀看大樹的樹枝,發現其樹枝彎彎曲曲並不用來做棟樑;再看其大樹的主幹,從樹心直到表皮旋轉著裂口,無法提取一塊完好的木板來做棺槨;用舌頭舐一下樹葉,舌頭馬上就會潰爛;用鼻子聞一聞氣味,能使人像喝了很多酒一樣,三天三夜都醒不過來。
子綦說:“這果然是一棵什麼用處也沒有的樹,大概就是因為它什麼用處都沒有,才長到這麼高大。唉!那些能夠超脫於世俗之外的神人,大概就像這棵不成材的樹木吧!以無用而遠避於世俗,逍遙於世俗之外。”
宋國有個叫荊氏的地方,很適合楸樹、柏樹、桑樹的生長。悲催地是:樹幹長到一把握粗的時候,養猴子的人便過來把它砍回去,做系猴子的木樁;樹幹長到三、四圍粗的時候,地位高貴名聲顯赫的人家便把它砍去,做建屋的大梁;樹幹長到七、八圍粗的時候,達官貴人富家商賈把樹木砍去,做整幅的棺木。所以!這些樹木始終不能終享天年,而都是半道上被刀斧砍伐而短命,這就是材質有用帶來的禍患。
因此!古人祈禱神靈消除災害的時候,總是不把白色額頭的牛、高鼻折額的豬,以及患有痔瘡等疾病的人沉入河中去用作祭奠。具體有哪些忌諱巫師全都瞭解,認為它們都是很不吉祥的。不過!這正是“神人”所認為的世上最大的吉祥,無用就變成有用了,就可以免遭祭祀之用而死,就可以活到終老。
再舉一個例子!
有個名叫支離疏的人,它的下巴隱藏在肚臍下,雙肩高於頭頂,後腦上的髮髻指向天空,五官的出口也都向上,兩條大腿和兩邊的胸肋並生在一起。
這樣地人應該是死路一條了吧?
可事實上並非如此!
他給人縫衣、漿洗衣服,足夠餬口度日;他又替人篩糠簸米,足可養活十口人。國君徵兵的時候,別人都躲避著,鬼哭狼嚎聲一片。而支離疏卻不然,他捋袖揚臂在徵兵人面前走來走去,徵兵的官員根本不弔他,他想當兵都沒有人要;國君有大的差役來了,支離疏因身有殘疾而免除勞役;國君向殘疾人賑濟米粟,支離疏還領得三鍾糧食、十捆柴草。
像支離疏那樣形體殘缺不全的人,還足以養活自己,終享天年。又何況我們呢?我們一個健全的人難道還無法在這個社會上尋找到生存下去的方法嗎?
孔子在楚國的時候,楚國隱士接輿遊玩來到孔子門前,說:“鳳鳥啊,鳳鳥啊!你怎麼來到這個衰敗的國家了?
未來的世界再美好,可我們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天。過去的時日即使再痛苦,都已經過去了。
天下得到治理,是因為有聖賢的君王。天下混亂,聖賢之人只得只顧自己苟且求生。
當今這個時代,還是想想自己怎麼做才可以免遭刑辱。幸福比羽毛還輕,還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取得;禍患比大地還重,還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躲避。
算了吧,算了吧!你就不要在人前宣揚你的德行了!危險啊!危險啊!人為地劃出一條道路讓人們去遵循,束縛世人的手腳。遍地的荊棘啊,不要妨礙我的行走!曲曲彎彎的道路啊,不要傷害我的雙腳!我要自由!我要屬於人性的自由!”
山上的樹木皆因材質有用而招致砍伐,油脂燃起燭火皆因可以燃燒而自取熔煎。桂樹皮芳香可以食用,因而遭到砍伐,樹漆因為可以塗抹木器,所以遭受刀斧割裂。人們都知道有用的用處,卻不懂得無用的更大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