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入了千葉門,被選在青雲峰,拜了位師傅,名叫周宏。說起周宏,我跟他也算有緣。他是我青州城的故友,青州富戶周員外的獨子。年幼時我與他交好,那燒鴨便是我用繡帕跟他換的。沒想到,一別數年,他成了千葉門徒,而我,成了一隻妖。
師傅的換身咒還在,我認出了他,他卻不識得我。
周宏小時候就聰明機靈,模樣清秀端正。我記得那時我對他曾有過朦朧的憧憬。如今也很是不錯,入門八載進益非凡,在千葉的年輕一代裡算小有名氣。不然也沒那資格收徒弟了。
不過這幾年的千葉水土,把他養得古板了些。從早到晚只知道修煉,道術習得一絲不苟。他自己這麼刻苦也就罷了,對我這個剛入門的徒弟竟一樣要求。
我這身子骨哪裡經得起如此折騰,不到一天便倒下,差點沒把這師傅給嚇壞。我原本對他的那點好感也給累得一絲不剩。他這板正模樣,看來不是我的良人啊。
不過,他總算還是個可以暫時依靠的人。我跟他說,“師傅,我從小體弱,家裡把我送上千葉修行,為的便是強身健體。可您給的課業有點重,我受不住。您可有什麼溫和些的修行法門?”
周宏給我探了探脈,吃驚地看著我,“你的七經八脈,確實弱得可憐。”許是沒見過身子這麼弱的人,周宏在我身邊不停打轉,眉頭鎖著苦苦思量。不得不說,這便宜師傅還挺盡心,也不枉少時我曾對他有過的一番朦朧愛慕。他在我面前轉了第一百零八圈後,停了步子,從身上摸出一張泛黃的羊皮紙。“這是我幾年前偶得的一門方術,也許對你有用。”
我接過羊皮紙,上面記載的像是一種煉氣法門,不過又有所不同。修習起來,不是融天地靈氣入體,而是將本體之氣聚於體內,不外洩。
周宏對我這徒弟挺上心,不僅給了我這卷方術,還特地向師祖討教養身之道。
憑藉羊皮紙上的法門,我將所食仙果之靈力聚於體內,彌補我緩慢流失的本命。雖然治標不治本,但總的來說能維持我如今的身子不致垮掉。再加上週宏的照料,我的樣子看上去好了很多。周宏給我的課業減了三分之二,我現在已能應付下來。
周宏見我好了很多,便不再時時看顧著我。他又開始一個人勤修苦練,偶爾來看一下,見我無恙便又走開,對我課業也基本沒了要求。我不禁懷疑,先前他那般用心,怕是因為不想人家說他徒弟練功練死了吧。
我在青雲峰上不時閒逛,見過了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師叔師伯師祖的一大堆,就沒一個讓我有所觸動的。算起來,還是在青雲峰初見周宏時,有過一絲驚喜。
我在青雲峰無所事事,周宏對我也越發不上心,十天半月也不來看一眼。趁他修習之際,我取了他一件最普通的飛行法器,只需一丁點修為便可驅動。我靠著它上了隔壁的青山峰。
我到了青山峰,發現格外熱鬧。趕巧不趕早。今日青山峰有一對有情人要結為道侶,從此踏上雙修之路。修仙者結為道侶,在整個修仙界都是稀罕事兒。因為絕大多數都是修的無情路。
我記得師傅將我帶上靈墟時,便曾問過,“你願做無情修還是有情修?”那時,我正為父母之死而傷心難過,難捨親情,便隨口說道:“自是有情修。”當日師傅並未解釋有情無情這兩條修習之路的區別,我也只當這只是個青菜蘿蔔你喜歡哪個一樣的問題,未曾探究。直到年歲見長,又多看了幾本冊子,才知道這青菜和蘿蔔的區別大了去。
無情一路源遠流長,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有傳言說神仙都是斷情絕愛的。所以從古至今,所有的修仙者幾乎都預設一點,要修仙便要清心寡慾,遠離情愛。的確,這樣一心求仙,修習起來進益非凡。有資質的更是年紀輕輕便可上伏兇禽,下宰惡蛟。雖說如今的世道幾乎沒有哪個修仙者真的能白日升仙。但可以騰雲駕霧,延壽千年,與真正的神仙似乎也差不得幾分了。如生具一身俠骨,還可行那斬妖除邪匡扶大義之舉;如是個閒散之人,便可春賞花夏食冰秋乘雁冬煮雪。如此修仙者,在凡人看來,俱是神仙一流的人物。
但正因為無情一路少有人能真正得道,且不是所有人都能捨下情愛,便有那麼些人認為神仙也是有情的,當有情修仙。曾有無情修重拾情愛,以情入世,愛得死去活來,自以為此情可感上蒼,待情圓之時便可飛昇。可到頭來卻是為情所傷,一身修為盡廢,落寞而終。這樣失敗的例子有過不少,慢慢地人們便覺得那些人不過是耐不住寂寞,給自己談情說愛找個藉口罷。況且無情一路自有成套的修行法門,成效顯著,這有情一路卻沒人能說得明白。只曉得旦凡動了愛念的,都如遭了天譴般不得善終。慢慢地便少有人帶著情愛修行了。
自打曉得有情一路困難重重,我便問師傅,我可有成仙的機會。師傅說,“等哪一日師傅我升了仙,便來渡你成仙。”師傅的本事究竟有多大,我雖看不透,但大抵還不是個神仙。當時我便想著既然怎麼都難以成仙,倒不如尋個愛人愛上一場。因此初見小海時,我便想與他談一場細水長流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