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不到半天,禧宗就已經吃了四次了,不可以哦。”這孩子智力受損,常不分飢飽。
禧宗撇著小嘴,立即哇得一聲哭出來,撲撲騰騰的滾到地上撒起潑來。
平嫣彎腰來拉他,他死死扣著地,反而越哭越兇,正手足無措時,他不知看到了什麼,圓滾滾的身子一震,立即乖乖坐起來了。她朝那方向看過去,原是沈鈺成,這也難怪,禧宗素來害怕他這個常日裡都陰沉著臉的父親。
“去和佛生弟弟,還有檀姨一塊玩吧,晚些再吃雲片糕好不好?”
平嫣拍了拍他身上泥土,語氣溫柔的同他商量。
他緊點了兩下頭,忙一股氣跑遠了。
平嫣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道:“你怎麼來了?禧宗在這裡挺好的,你不用擔心。”
他呆呆地盯著她瞅,她怪道:“怎麼了?”
他似是回過神來了,亦有些笑意,“沒什麼,許久不曾見你這樣真心笑過了,讓我有些恍惚。”
平嫣一笑,溫和淡漠,並不接此話,只問,“是出什麼事了嗎?”
他深深凝視著她看了幾眼,隨之一笑,眉眼間有些失落,“我讓李庸買好了船票,後日清早護送你們回俞州封城。”
“怎麼忽然要回封城?是出了什麼事嗎?”
“你不要管這麼多,只要有我在,定會護你平安。”
“是不是青州要出事了?”她忽有不詳預感。
他握上她雙手,她想要掙脫,卻被他越握越緊,“聽話,帶著佛生和禧宗回去。”
她似乎能從他眼中看到一股強烈的訣別悲傷,竟異樣的安靜下來,直到他鬆開自己的雙手。她不知怎麼,忽然就道:“你好好保重。”
他痴痴望著她,淚霧暗起,竟有些雙眼朦朧,“有你這句話,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啟程之前,她特地去尋了趟白衡。這一年光景,他已成了日本人跟前的紅人,平嫣沒什麼能告誡他的,也沒什麼可勸慰他的,他如今所行之事,或好或壞,或善或惡,已漸漸脫離本心,不可原諒。此來只是告別,真正的亂世才剛剛開始,以後天高地遠,硝煙瀰漫,也許是不會再見了,她也不想再看到他了。
今夜他們喝了一次酒,彼此都酩酊大醉的,回憶了些往事,無非是戲園子裡的打打鬧鬧,相親相愛。後來他又說起他的結局,無非是臭名昭著的死,他一點也不介意,說是苦難仇恨將他逼上了這絕境,如果再讓他選擇一次,他還是會這樣做,因為不能回頭,一回頭就是萬丈深淵,與其讓他困在夢魘裡,那他不如就做一個十惡不赦的魔頭。
平嫣有種預感,這是他們今生的最後一面了。他似乎也有這種預感,所以那夜他們把悲歡離合都說盡了。
三月,草長鶯飛,煙波粼粼。她在這樣美好的季節裡回到了俞州封城,當年她第一次來封城是在這樣的三月裡,第一次遇見沈鈺痕也是在這樣的三月裡。
最終她是以沈鈺成再婚妻子的身份進的沈家大門,她與沈鈺痕當真到了同住一個屋簷下,隔窗相對不相識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