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他沒有回答。
平嫣感覺的出來,董國生對她心有芥蒂,並且他防範的很謹慎,這樣似強似淡的防範令她難以估量對手。
她只能暫時表現出被馴化的柔順無害。
平嫣出來的時候,涼風正好,吹在人的身上,溼淋淋的。她繞著偏僻處慢走幾步,這才驚覺背上出了一背冷汗,黏在衣服上,像是雪花融了。
她回頭望了望,似乎是硯臺攙著董長臨從董國生房間裡出來了,在這個角度看,他一身素白緞袍,鬆鬆垮垮的穿在身上,像是一片消瘦的月牙,彷彿馬上就會散了似的。
她不由得加快了步子,轉身往花木假山後躲了起來,像是做了什麼有愧於人的虧心事,直到他們的身影走得遠了,才像遊魂一樣,六神無主的現出身子,偷偷摸摸的,望著他們消失在小道拐角。
不知從何時起,她也變得優柔寡斷,多愁善感,漸漸地被感性所支配,馬上就要成了一個有溫度有弱點的人。
她由衷的感到恐慌,這種感覺就像是一覺醒來,你望著鏡子裡的自己,還是與日無二的面容,可內裡的三魂七魄都被別的東西霸佔盡了。這種東西叫做七情六慾,可大可小,無形無狀,能讓人感覺到身處人世的美好,更能讓一個銅牆鐵壁般的人變得脆弱不堪。
師父曾說,一個強大的人往往是沒有溫度的,無法感知溫暖,所以心硬如牆,這世上的千種感情,萬般緣因都無法將其左右。
而她似乎正在與最初的自己背道而馳。
沈鈺痕將她的心劃了個甜蜜且愴痛的口子,她開始一發不可收拾的脆弱,在一次次無可挽回的現實面前,她似乎忘了活下去的使命,儼然成了個為情所傷,鬱郁難歡的恨女。而董長臨卻適時出現了,平靜如風,溫柔如光,縫隙可入,又適當的療補了她千瘡百孔的心。日子養出的情意最是讓人難以察覺,所以她心軟了,一日日拖著董長臨的命。
平嫣抬起頭,看這月華千里,照得應是萬家燈火。
她想起父母尚在,一家和煦的當年,想起封城裡死去的常坤,忽然就紅了眼睛。
她怎麼能對仇人的兒子手軟?
就算董長臨替父受過,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平嫣正沉浸在回憶裡懊惱不已,不曾發覺幾時起,身後竟直挺挺的立了個高大的影子,直到那影子伸出支線條結實的手臂輕輕在她肩上拍了一把,她才忽地回過神,下一個動作便是折腰過來,旗袍下修長的腿一個利落強幹的橫掃。
那影子矯健一退,乳白色的高跟皮鞋尖正擦著他腰上的皮帶一晃而過。
平嫣收了腿,定睛一看,才發現那人是慕子成。
她有些慌亂無措,忘了反應,只管盯著他瞧。
慕子成瞧著她雙眼通紅,鼻翼微張,做足了架勢,猛一看,竟是要深受欺負的弱女子卯足了勁頭要大幹一架的樣子,覺得十分有趣,尤其是剛才那一個英姿颯爽的橫踢動作,也有幾分莫名其妙的眼熟。他微微一笑,平日裡沉穩嚴肅的五官似乎都鬆懈了下來,今天的他沒有架眼鏡,只穿著軍裝,連軍帽也沒有戴,簡潔乾淨的短髮下,飛揚濃密的劍眉下是一雙眯成岸線的眼睛,連睫毛都似乎因笑意而發顫,拓下晃晃悠悠的兩行扇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