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醫生在鹽水裡新增的藥換了又換,還是降不了我的體溫,她沒轍了。“這是怎麼回事?我行醫都三十多年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正哲媽媽,你還是送醫院吧。”
“要不,”女醫生揹著藥箱離開我的房間,走到房門口她轉身和阿姨說話,“你還是找找金蓮嬸吧。”
“找金蓮嬸?”阿姨有點詫異。金蓮嬸是街上一個很會“收嚇”的人。
“琪琪估計是嚇到了。說起來,我一個做醫生的不應該相信這些。可是,很多東西還是信的好。”女醫生很是無奈。
“好,那我馬上就去找金蓮嬸。”
待女醫生走了,齊正哲拉住他母親的手,“媽,我看還是讓琪琪去住院吧。‘收嚇’不是針對小孩子的嗎?”
生病期間,齊正哲一有空就來陪我。
“虞醫生都這麼建議,就先‘收嚇’,‘收嚇’收不好,再去住院。”阿姨說。
齊正哲沒有再堅持。
“收嚇”是齊家屯老百姓對一種用土方法應對某種疾病的稱呼。一個人被某件突發的事情嚇到或遇到、撞到不吉利的東西(這東西往往是陰間裡才有的——或可簡稱為撞邪)生病發燒,而後去請金蓮嬸一類的人來應對(不同於道士做法卻有點像,或可看成其旁支),就叫“收嚇”。
不過,這樣的病人往往是一兩歲兩三歲的嬰幼兒,絕沒有聽說像我這麼大的成人也還要“收嚇”的。
金蓮嬸很快就被請來了。當然是晚上的時間。我印象中“收嚇”總是在晚上進行。不過,後來,當“收嚇”成為一種職業之後,也在白天進行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金蓮嬸。已經六十多歲了,一頭銀髮,慈眉善目。她伸出纖長的手摸了摸我的前額,說了聲“好燙”,然後和阿姨交流了幾句,便遞給阿姨一個用來舀米的竹筒(齊家屯人稱之為升筒)。
是一個用舊了的升筒,竹紋都已經被磨光滑了,由此推測找金蓮嬸“收嚇”的人可不在少數。
阿姨拿著升筒出去了。金蓮嬸在房子裡踱步,簡單地和我交流了我父親去世的一些情況。
阿姨回來了,升筒裡裝了滿滿的米。
金蓮嬸接過升筒,把米抹平,而後蒙上一塊布,走到我床前,在我平躺的上方對著我晃動升筒,並且嘴裡唸唸有詞。
金蓮嬸半眯著眼睛,一臉的虔誠。
不知為什麼,在金蓮嬸這麼操作的時候,我總感覺身體裡有一股熱流在遊走,肚子不停地咕咕叫。我說不清楚那是一股什麼樣的熱流,它走到哪裡,哪裡便暖暖的。並不是發燒帶來的熱量,因為那種暖的感覺絕對很清晰。
大約過了半分鐘,金蓮嬸突然往後倒退了一步,發出“啊”的一聲,把我和阿姨都嚇了一跳。
但我和阿姨都不敢吱聲。
就見金蓮嬸停止晃動手中的升筒,睜開眼睛看了我好一會兒。
我被看得極不自在。奇怪的是,金蓮嬸停止了晃動,我體內某種東西遊走的感覺也即刻消失。
這真邪了。本來極其疲憊的我,又來了點精神。
“琪琪這回可是嚇得不輕啊,”金蓮嬸終於開口說話了。
“是啊是啊,高燒了三四天了。”阿姨說。
“我問一個事,”
“問我嗎?”阿姨說。
“不是,我問琪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