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應了那句話,淹死的往往都是會水的人。
後來我聽和父親一起做事的人說總感覺那天父親有點不對頭,心事重重的樣子。那個人說,他看見我父親挑一擔磚塊轉到三樓,不知怎麼回事,突然一腳踩空,連人帶磚摔了下來。
父親像一片落葉一般在空中飄舞。
我的心絞痛。我知道父親那天為什麼心事重重。我知道父親為什麼會有點不對頭。全是因為我所做的去陽江縣工作這個決定。
床頭一地的菸頭證明了父親一夜未眠。
我想不通的是,父親連送我去車站都不願意,怎麼還會去工地挑磚呢?
可不管怎樣,是我間接害了我的父親,這可是我做夢都沒料到的。我真沒料到會這樣。如果我料到會這樣,我還會不會做出這個決定?如果我料到父親會這麼在意我回陽江,我還要不要做出這個決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
可為什麼會這樣呢?
這一次的車程我感覺不知比平時長了多少,司機每一次停車都讓我痛恨不已,齊正禮也幫忙一起催促司機,司機都被催得罵人了,但總算看見了齊家屯縣汽車站幾個大字。
一下車我們便坐上一輛三輪車。
父親被安置在齊家屯縣醫院,一個齊正禮和我都很熟悉的地方,一個父親在齊家屯生活了近十年都沒有因為生病而去過的地方。
叔叔阿姨,齊正哲,還有齊彩虹,還有幾個和父親一起做事的人都圍在病房裡。
當我驚魂未定跑進病房,看見父親腫得超過自身大腦一倍的裹滿了紗布的頭,我嚎啕大哭,淚雨滂沱,歇斯底里。
父親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他的嘴半張開著,艱難地喘著氣。似乎只會呼氣而不會吸氣。紗布上都是血漬。
我怎麼都不相信這幅模樣的人會是我的父親。昨天還和齊叔叔有說有笑的又是喝酒又是聊天,今天怎麼就話都說不了了?
今天早上我和他道別的時候他還對我說了句“路上小心”,現在怎麼對他最至親的人都無知無覺?
我真的沒法接受。
我理智告訴我,我就要失去最後一個親人了。
父親被我的舉動驚醒了,或者父親一直在等待我的到來,雖然他已經睜不開眼了,但我感覺他的手還能動(很可能是想握住我的手吧),不過也只是動了動手指。
“好像有知覺了。”阿姨驚喜地說道。
我抬起頭來(我原本趴在父親的身上哭泣)。
“是啊,你看郝伯伯的嘴似乎在動。”齊正哲說。
確實是!父親的嘴原本只是半張在那裡喘氣,現在他的嘴唇在蠕動,我連忙把耳朵靠過去。
我聽見父親用微弱的氣息說:“你——其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