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昔歡從未細看過東初塵,倒真是顏色有餘,氣魄攝人。
褪去鎧甲,今日的一身白衣素服喜沾雨花,肘臂處的衣袂溼了一大片,手上拎的梅子糕可是一絲雨未淋。
適瑾瑜還不知,這是清昔歡最愛吃的。以前總討嘴,就無意被東初塵聽進了耳朵,雖不多來,但每每前來,都要帶上一包,還必要是慶祥街的,宮廷御膳都不及叫清昔歡莞爾一笑。
“歡兒,你怎不跪!”清遠伸手拉扯清昔歡嫩粉的衣角,卻被清昔歡一腳踩在掌面,碾在腳下,狠狠跺腳。
“歡兒……”清遠吃痛不敢作聲,又不敢太過要求清昔歡,畢竟心肝剛剛劫後餘生,是真真心疼不捨。
“吾妹力氣足,看來是病症痊癒了。清大將軍快起,別叫吾妹見我又躲,我又不唬人,每次過來,兩個小妹見我就跑,都是你總三跪九叩的嚇著吾妹了。”
東初塵將梅子糕放在桌臺,抖淨髮梢滾落在胸前的冰珠,冰碴還未融化完全,抖來滿屋的寒氣。
“是!齊王!”清遠慢慢起身,立於清昔歡身後,不敢接近二人。只將下人端上的暖身茶遞到茶案,沒有言語。
東初塵已走到清昔歡身前,但見清昔歡眼裡滲寒,直盯自己雙目,眨都不眨,略感奇怪。卻無在意,伸手揉搓清昔歡頭頂,不料被清昔歡一下子將手打落。
“清昔歡!”清遠大怒,伸手欲打清昔歡,教訓女兒。那可是皇子,豈是清昔歡可隨意任性耍鬧的。
清昔歡對於清遠理都不理,只睥睨眼前人高馬大的東初塵,本就高大,清昔歡又只十二歲年紀,常年體弱多病,身體嚴重營養不良,只及東初塵腰腹的清昔歡卻一副與東初塵不共戴天的仇視眼神。心中恨意驟升,眼不見還不知如此恨,見了面,只想抽出清遠的劍,將他穿透,挖出心臟,提在手裡把玩也好,餵狗也好,如何解恨如何來。可惜,此刻她不可以這麼做,重生一世,要做的,是天下歸一,此刻若是殺了他,自身難保,現在,縱使委屈,也要求全。
東初塵望著這個眼神,恍若隔世遠,又如咫尺遙。
“無妨,本王妹妹終於不是害怕本王,本王高興還來不及,將軍,這不是朝堂,不是戰場,別拘束了吾妹。”
東初塵也不在意清昔歡的逾矩,望著清昔歡的眼神如星辰朗月,從容淡然。
“謝齊王!歡兒,還不謝過齊王。”清遠不住的給清昔歡使著眼色,示意清昔歡趕緊還禮。
清昔歡怎聽他清遠話,傲視東初塵,脫口而出。
“東初塵!幾時辰前還滿身沾血,殺兵斬將不過翻手覆掌間,怎得與我小女子清茶淡酒,隨性閒談,你可是雙面人?”
“哦?吾妹見過我戰場殺敵?”東初塵從清昔歡身側輕輕路過,也不拘謹,坐在桌角端起茶盞,青玉的茶蓋撥去圓潤的枸杞,微微品小口,茶盞的熱氣瞬間化掉了東初塵睫毛上的寒露。
“清昔歡!你給我跪下!”清遠忍無可忍,大怒喊著下人,將清昔歡帶走。
“為何要跪?難不成小女子話中有假?還是大丈夫聽不得這真話刺耳?”清昔歡昂首,怒視清遠,佯裝笑意。
“你!”
“將軍,吾妹說話,哪句是假,若是真,又怎不能說?”東初塵將茶盞放置,頓了頓,喚來鴛鴦,吩咐添了些去。
鴛鴦踉蹌進門,不敢抬頭,拜禮接過茶盞,顫抖雙手不失規矩的端著茶盞疾走出門。
“昔歡,你身邊的丫鬟倒是懂規矩,是你親自教導不是?”東初塵望著奔去的鴛鴦,微微轉身對於清昔歡,故意叫她對剛剛的無禮難堪。又狀若無意的將手旁另一茶盞抬手撫落,落地的一瞬,清昔歡轉身踢下東初塵長靴,茶盞落在東初塵腳尖之上,做了緩衝,一條細軟金絲娟便被扔在東初塵腳下,穩穩墊住跌落的青玉杯,杯未破裂。
“這手帕好眼熟。”東初塵說話間,才看清,正是自己懷間的手帕,竟然被清昔歡不知何時抽了出來,墊在地上。
這手帕好眼熟。清昔歡看著地上白雪一樣的蠶絲帕子,不禁覺得哪裡見過一般。
“清昔歡!你給我滾出去!”清遠大怒,想不到小女竟無禮到從齊王懷中掏出繡帕,還將手帕扔在地上鋪墊茶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