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朱其深睜開眼,捻鬚沉吟道:“你哥哥可是受過外傷?看這脈象是邪氣入體,染了疫病。”他皺皺眉,頓了下,“若在他初發病時得老夫診治,尚有七八成把握,如今,僅剩兩成。這病症,老夫也是頭一次得見,確實棘手了些。”
葉琛內心已涼了大半,她抬臉望著朱其深,急切道:“哥哥前些日子腳踝受了傷,難道那個時候……大夫,不是還有兩成把握嗎,你救救哥哥!”她一把握住朱其深的手,將銀子全部塞進他手裡。
“老夫自會盡力,既無完全的把握,便不收你銀子,但你可想好了,若失敗他可能當場斃命。”朱其深將銀子推回去,正色道。
看哥哥面色潮紅地躺在那裡,葉琛捏緊衣角,點了點頭。
“好。”朱其深開啟隨身帶的箱子,拿出一把薄如蟬翼的小刀來。他解開葉景腳踝上的布,一股腐臭氣傳來,傷口上的腐肉流著黃色的膿水,看著怪瘮人的。朱其深拿小刀小心地把腐肉颳去,倒了些酒仔細清洗一番,敷上藥包紮起來。
葉琛一陣懊惱,她只聽哥哥說不嚴重,便只顧趕路,不成想皮肉都已腐爛。
朱其深又翻出一本書,在其中選出一頁折了角後遞給葉琛,“這味藥老夫這裡沒有,記得來時路邊一個長著核桃樹的土坡上有一叢,你騎著老夫的馬去尋來。”
葉琛接過來看了一眼,小心將書揣進懷裡。
看著葉琛走出門去,朱其深嘆了口氣,喃喃道:“太遲了,太遲了……”
葉琛一路上心驚膽戰地控著馬,總算找到那味藥,她小心用手帕包起來,兩根手指鉗著便打馬迴轉。
待走進破屋裡,便見朱其深正給哥哥扎著針,葉琛將草藥跟書放下就退出來,她抱膝坐在屋外,愣愣地看著那匹老馬。
不知坐了多久,葉琛聽到朱其深在屋裡喚她:“丫頭,來屋裡。”
她趕忙爬起來,踉蹌著跑進屋裡,“大夫,怎麼樣?”她急急地問。
朱其深默了一下,嘆口氣道:“老夫倒是琢磨出了方子,可這疫病來的兇猛,他又受了外傷,老夫已餵了藥,能不能撐過今晚全看他的造化,撐過則活,不過則死。”
葉琛愣了一下,顫聲道:“沒有別的辦法嗎?只能等著?”
朱其深搖搖頭,伸手摸摸她的腦袋,“丫頭,你把這藥喝了,莫要染了病。”他端起碗,遞到葉琛手裡。
待葉景喝了藥,兩人守在他身邊仔細看著。天已擦黑,抬頭就能看到滿天的星子,火光映照在葉琛臉上,她抱膝坐著,直直地看著哥哥。
這一夜,葉琛覺得分外漫長。她一夜未睡,一直盯著哥哥,不時拿帕子沾水給他擦身,他卻一直沒有醒來。
直到天將破曉,朱其深握住她要再次擦拭的手,搖了搖頭,“丫頭,他去了。”
葉琛突然覺得空氣變得稀薄起來,自己有些透不過氣。她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整個人僵在那裡,腦袋裡空空的。
“丫頭,火葬了吧,我去拾柴。你……節哀。”他拍拍葉琛肩膀,轉身拾柴去了。
葉琛好似一下子被拍垮了,心一抽一抽的,眼淚開啟了閘就再也關不上,洪水一樣。她低低地哭著,早先她沒了娘,後來沒了爹,最後連哥哥也去了。
她變得一無所有。
她拼命止住哭,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以後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朱其深走進屋來,他抱著葉景走出去,那裡搭起個木架子,他把葉景放上去,鋪些乾草。他轉過身看一眼葉琛,拿火把將乾草點燃了。
葉琛靜靜地看著,頭頂落下些灰燼,黑蝴蝶般飛舞,像極了那日運城外飛揚的黑灰,他們總算能團聚,她這樣想著,又流下淚來。
“丫頭,你往哪邊去?可有打算。”朱其深頭也不抬地收拾著箱子。
“我家發了大水,爹孃都去了,我本打算和哥哥去文城投奔叔叔,”她頓了下,“現在,哥哥他……我還是要到文城去的。”
“你一個女娃娃,若是自己上路未免太危險,可老夫要去運城瞧瞧那瘟疫,你一個娃娃若跟著也怕過了病氣,不比老夫這糟老頭子。罷了,老夫送你去前面的鎮子,找個去京城的商隊捎上你。”朱其深摸了把鬍子,嘆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