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下午三四點鐘,二人見日頭下去了些,便隨著逃荒的人流往京城趕去。
葉琛攙著哥哥,隱沒在人群裡,她早在李叔家就換上了哥哥的衣服,頭髮隨便綰了個小啾啾。天氣熱的很,葉琛額頭流下汗來,臉上的灰被衝的一道一道的,黑一塊白一塊,像是剛從煤礦裡爬出來似的。
不過,這樣很好,葉琛覺得現在很安全,這人要是到了絕境,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醜不拉嘰的男孩子可比白淨漂亮的女孩子安全得多。
逃荒的人形形色色的,有推著車的,車上坐了老人小孩,還有扶老攜幼,慢吞吞前進的。不論什麼姿態的人,他們都眯著眼,渾身髒兮兮的,隔老遠就能聞著股汗臭味,但沒有人在意這個,他們一門心思的趕路,想早些到有糧的地方去。
晚上,逃荒隊伍在路旁空地停下。
葉琛看周圍人紛紛埋鍋造飯,一時間有些怔忡,她不知道還能有這種操作。原來出門還要揹著鍋……
她嘆了口氣,暗恨自己失策,接過哥哥遞來的乾糧慢慢啃著。玉米餅子很硬,一咬就掉渣,偏生的還很噎人。葉琛就著水,慢慢地嚼,慢慢地咽,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了,被噎的想吐。
但她必須吃下去,明天還得趕路,過幾天怕是連這個都沒得吃。
哥哥拍著他的背,眉頭皺了起來,“多喝點水,這個太噎人。”
“沒事,哥哥你快吃吧。”葉琛順了口氣,打著嗝道。
葉景看妹妹眼角含淚,一抖一抖地打嗝,突然就笑起來,他用手戳著葉琛的腦袋道:“偷吃什麼東西了?”
葉琛不緊不慢地喝了口水,緩緩嚥下,“幼稚!”
天氣分外晴朗,月亮明晃晃的照著,讓人有點睡不著。
葉琛縮在哥哥懷裡,心裡七上八下的。她十分不習慣就這麼直接躺在野地裡,掏掏耳朵,她總覺得癢癢的,好害怕有蟲子鑽進去。
睜著眼,葉琛想著以後的出路,到文城找叔叔,自己識字可以去給人家當書童,要不給賬房先生當學徒也行,就是不知道人家要不要自己。自己的性別得瞞住了,絕對不能暴露,不然就全玩完了。想著想著,眼皮就開始打架,頭一歪就睡著了。
葉琛是被周圍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吵醒的,這時候天還沒亮,她坐起身揉揉僵硬的脖子,就見哥哥睜著眼面色有些蒼白的躺在那裡,她嚇了一跳。
葉琛輕輕拍拍他的胳膊,憂心道:“哥哥你哪裡不舒服嗎?臉色怎麼這樣不好?”
葉景回過神來,一個翻身坐起來,“我沒事,就是剛醒,有點懵。”
兩人就著水匆匆吃完早飯,就隨著人群開始趕路。
突然,就見前路被人堵住,一片騷亂。葉琛扶著哥哥避開亂竄的人群,繼續往前走,就聽到有人慌張地說:”快走!快走!這人得了瘟疫!”
人群猛然兩旁湧去,變得更加混亂。葉琛抓住哥哥,往路旁退去。
一切只是開始,這一天,隊伍裡陸續有人被發現得了瘟疫,人們變得草木皆兵起來。葉琛也總算見識到人的劣根性,一旦發現患者,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趕出隊伍,根本不管那人的死活。
葉琛親眼看著那些還發著燒的病人躺在路邊,奄奄一息地望著遠去的人群,他們不哭不鬧,就那麼看著,眼睛裡沒有絕望也沒有憤怒,只有習以為常的木然。
在這個時候,人命顯得如此單薄,你甚至不需要去做些什麼,只要站在旁邊不看不管,它很快就隨風消逝了。
葉景握住妹妹的手,輕輕捏了捏,“他們一旦染病就活不成了,現在人人自危,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葉琛點點頭,朝哥哥撇撇嘴,“這兩天彆著涼了,我可不想因傷寒被當成瘟疫。”她說著摸了摸包袱裡的乾糧,無奈地搖搖頭,拉著哥哥趕路去了。
葉景抿抿嘴唇,像是要說些什麼,最終卻只是牽著妹妹繼續趕路。
可有的時候,怕什麼就來什麼。
葉琛怎麼也沒想到,哥哥走著走著突然就暈倒了。明明先前還好好的,就突然地、毫無預兆地倒在她身上,而她呢,一個趔趄就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