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葉琛學過千三百,字都已識得差不多,秀才留的書可以慢慢看。但農家畢竟事忙,李秀才留下的又盡是些之乎者也的,葉琛這幾年不過囫圇吞棗,在農閒時粗粗看過一些,也就是個半吊子。
她從李秀才處得知,這個國家喚作大殷,是個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王朝,生活習俗和社會制度類似於唐宋,卻又有很多不同,好像在南北朝之後出了什麼岔子,歷史就直接把腿劈到了大殷。而現在是新帝繼位,國家有些動盪。
葉琛思緒漸漸渙散,忍不住就睡著了。
“阿琛,你說這雨下了這麼久,稻子都爛在地裡了,你有啥法子沒?”葉爹攪動著碗裡的玉米糊糊,望著葉琛的眼睛有些發亮。
“稻子肯定沒法救了,這雨下的這樣大,怕是江南各地都受了災,莊稼人靠天吃飯,今年糧食鐵定漲價。趁著大家都沒明白過來,趕緊買糧吧。”葉琛放下筷子,頗有些無奈地道。
“家裡這些年存下了些錢,本想著過了年便送你哥哥去學堂讀書,現在倒提前用上了。”葉爹望著兒子,眼裡滿是愧疚。
“我不用讀書的,若有剩下的錢就給妹妹買書吧,她最喜歡這個,我不喜歡。”葉景笑嘻嘻道。葉琛卻看到哥哥眼底閃過失落,快得像流星滑落,她都以為是錯覺。
“哎……好,過幾日就去買糧。”葉爹長嘆一口氣。
三日後,雨停了,天卻還是陰沉沉的,葉爹等不及天晴便準備進城買糧。葉琛皺眉望著天,莫名覺得心悸,便急急道:“一會兒又該下雨,堵到半道上怎麼辦,再等等吧。”
“不能再等了,城裡的糧也是有定數的,若是沒了便不知要等多久。”葉爹挑起擔子便向門外走去。
他一直這樣執拗的近乎魯莽,葉琛還記得自己剛穿來半年的時候,自家地裡種了玉米,長出的小苗葉子枯黃髮焦,葉爹以為是隔壁李家給的種子不好。便不管不顧地衝到人家家裡理論,葉琛去田裡一看玉米苗子,心裡便猜測是缺氮素導致的病症。
奈何葉琛怎麼跟葉爹解釋是肥料的原因,種子沒有問題,葉爹也總是不信,畢竟一個五歲的孩子又懂得什麼呢?最終還是去鬧了一番。那李家自然沒有給壞種子,卻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推說葉家的地不好,倒也歪打正著。
葉琛讓爹將玉米拔了,要他一行玉米一行大豆去種。葉爹一開始死活不同意,這不是瞎胡鬧嗎,哪有這麼種地的。但耐不過女兒軟磨硬泡,地裡的玉米又不知如何是好,便依了她的意思,沒成想,一樣的玉米種子,那苗子竟是長的綠油油的,健壯極了。
從那個時候起,葉爹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事總愛問葉琛。可這次,葉爹脾氣上來了,便像上次一樣,誰都攔不住了。
葉琛望著爹衝出門去,心裡總是覺得不得勁,那感覺就好像暗處有什麼東西看著她,怪瘮人的。
到底是什麼,自己忽略了什麼,葉琛敲敲腦袋,眉頭擰成死結。天上還是陰雲密佈的,厚重的雲層就快要壓下來,陰沉沉地讓人分外心悸。
葉琛裹了裹衣服,這個本該炎熱的夏季卻冷的出奇,她這幾天便穿的格外多。
回到屋裡,就見娘坐在炕上給爹補衣服,不過,娘顯然是心不在焉的,她拿著塊碎布比劃著,眼睛卻直愣愣地望著針線筐。
葉景坐在邊上,蹙眉看李秀才留給她的《詩經》。葉景的認字是葉琛教的,這裡的文字類似前世的繁體字,葉琛對著書,又盤問那李秀才,記起來很是簡單。
一家人好似早就認定自家小女兒不凡,對這件事情倒也沒太大驚奇,反倒在大事上對她更加信服了。
“娘,別擔心,路上有亭子,要是下了雨,爹會躲過去的。統共就十里路,最多三個時辰,爹就回來了。”葉琛爬到炕上,輕輕說。
葉母嘆了口氣,索性放下手裡的活計,“可我這心裡總七上八下的,阿琛,你爹不會出什麼事把?呸呸呸!”她又連忙呸道。
“你再怎麼想,還能讓爹立馬飛回來不成,您盯著這布快半個時辰了,要不我給爹縫吧,您歇會兒。”葉琛作勢要去搶布,果見娘一把拍開她的手,“就你那手藝,你爹能穿出門嗎,不是我說你,哪家姑娘像你這樣,不說繡花了,連個鞋底都不會納。”
“打住,打住,誰不知道您繡活精湛啊,您自己來,自己來,不肖女這就退下。”葉琛轉過身來湊到哥哥身邊。
哥哥悄聲在她耳邊嗔道:“你個小調皮鬼,又惹娘生氣。”
“非也,我這是哄娘開心。”葉琛探頭過去。
二人說笑著討論起《詩經》來,在“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誦讀聲中,葉琛漸漸忘了那種心悸的感覺,她卻不知道,她始終想不起來的那件事會在頃刻間讓她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