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兩頭站滿了百姓,卻並非是來送行,赫博多的隊伍從兩日前開始撤離,到今日只剩下這最後的一批,百姓們聚集在城門前,只為看著那些曾經踐踏了自己家園的蠻子們是如何灰溜溜的走出去的。
吠承啖勒馬立在門前,心有不甘望向了後方。那夜城門大開,晉的軍隊衝入之後,他才赫然發覺自己面前的那人竟是個假的,他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自己當時的感受,他只知道這場戰爭走到最後誰都沒贏,因為孟白炎最終還是開啟了那道城門,如果不是當時晉文帝的聖旨正好到達,這場仗的結果還當真不好定論。
“不用再看了,小侯爺是不會出現的!你若還想平安的撤出去就趕緊走,省得小爺我反悔,再與你來上一槍!”說話的是小龍王蘇翀,也正是那夜戴著人皮.面具假冒白炎與他對戰之人,吠承啖聞聲側過了頭,眼中露出了一絲兇光。蘇翀後背被狄戈爾的巨斧所傷,此刻穿著便袍,懶懶的斜倚在馬背上,面對吠承啖的怒氣他絲毫不以為意,只勾著眉角冷聲笑道:“眼如銅鈴倒嚇死爺了,我們家小侯爺沒話跟你說,公子倒是讓我帶了一句話。”他說完頓了一頓,顯然是故意讓吠承啖著急,果然吠承啖聽後有了疑慮,等了片刻不見他繼續,頓時火冒三丈的策馬一縱,兩旁的百姓站得頗攏,在那馬蹄騰空之下有了驚慌,嘩啦啦的倒了一片。
“休得放肆!”一道利箭凌空而來,十分精準的射在了馬蹄鐵掌下,那馬兒長嘶一聲長身立起,止住了勢頭,吠承啖方才抬頭間,白少卿第二支箭羽已經直指他的眉心。
“白大哥,為這樣的人不值得!”蘇翀這時反倒冷靜了下來,白少卿一箭方至,吠承啖身邊的黒甲便已蓄勢待發,躍躍欲試,他怕局勢一發不可收拾,於是出聲止住了白少卿,然後輕喝一聲打馬走到吠承啖的身邊,就著咫尺的距離說了幾句話。
他的聲音很小,旁人皆聽聞不到,吠承啖臉上神色漸漸有了不同,聽完他的話後先是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後突然一個轉身,離去了。
清風正立在城門外的道路旁等著吠承啖的到來,他的雙眼直視前方,整個人如泥塑般一動不動,身旁計程車兵見吠承啖出城想要出言提醒,卻在他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退下了。
先生他怎麼了?
他好像滿腹心事,似乎有什麼無法解決的難題縈繞心頭一般。
狄戈爾在旁踢了踢馬,上了前來,順著清風的目光,他看到了城樓上同樣靜立的威武侯爺。
這兩人倒十分有趣。
幾天以來,他們明明有機會去見對方,可從頭至尾兩人都選擇了迴避,甚至連雙方談判那麼重要的時刻清風都未曾到場,他的這種態度與他當初的初衷可謂大相徑庭,讓人不得不費思量。
清風自然知道狄戈爾此刻的想法,可他卻不做任何回應,只是靜靜地坐在馬背上,用一種近乎奇怪的神情望著孟昶龍。
二十年了,本以為再相見時自己會對他抱著惡毒的怨念,會如當初那般恨不能生啖其肉,挖心剔骨方能解恨,可誰知,再相見時,卻只有斑白的雙鬢與無限的荒涼。
我們……
都老了……
沒有了年輕氣盛的驕縱與張狂,那滿腹的憤恨埋在心底二十多年,到最後早已模糊了當年的模樣;到現在自己才發現,當初所執著的,也不過是一份執念而已。
吠承啖很快就出了城門,當他來到清風面前時,清風突然下了馬背,雙手合揖,對著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吠承啖瞬間什麼都明白了,他抿著雙唇沒有說話,清風抬起頭,衝著他微微一笑,揚聲道:“殿下如今已經不再需要清風了,清風就此拜別,從今往後,不再踏入大赫的土地半步。”
“先生當真如此決絕?這次回去本王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仰仗先生。”雖然早知清風萌生去意,但想到回國之後將要面對的種種,吠承啖還是忍不住出口挽留。清風聞言又是一笑,看著面前那高大健碩的男子道:“二王子已經走了,殿下身邊有克沁、圭邕昊二人,又有冷公子指點的錦囊妙計,清風實在已經不擔心殿下將來要走的路了,清風離開家鄉二十餘載,真的……應該回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