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來闔府都不見個人影,空空蕩蕩,只有一兩個使掃把的粗使婆子留在各自的院落裡頭看院,明明是夏日炎炎的氣氛,硬是多出了幾分詭譎。
小一扶著我,卻是嚇得發抖,她說道:“自打我被買進府來,四五年沒見過這等陣仗。”
她幾乎是抖得連路都走不穩,還是我反手扶住了她,倒像是她是主子似得,我道:“從前沒經歷過,今兒經歷了,與你也是好事兒一樁,省得以後獨當一面時候自亂了陣腳。”
“姑娘,您好像一點都不怕?”
我嘆了口氣,現在怕有什麼用呢?明擺著事兒是衝著我來的,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秋實堂的大門口可熱鬧,屋子裡面擁擠了一大群貴婦,院子裡眾貴婦帶著的隨行的二等丫鬟也是尊貴的。我一路穿過去竟沒有一個朝我行禮,倘若平日裡我就發作了,可今日,唉罷了罷了。
小一替我打了簾,我側身進去,滿屋子的貴婦齊刷刷地向我投來注目禮,我先給首座上的老太太請了場安。老太太指著我涕淚縱橫:“你呀你,明兒就是當王妃的人了,今兒我們這些老骨頭就使喚不了你了是吧!”
有個貴婦坐在大太太下首,她尖酸刻薄地接過了話茬道:“也不知昨兒是不是風流去了,還惹了一場捅到了聖上面前的大事,害得大老爺受責,連帶著我們老爺也受了牽連。”
我不等老太太讓我起身,便自發地自己站了起來,朝著那位刻薄的貴婦冷笑道:“您這麼說,可是沒經過聖上直接給我定了罪了,垂珠不想,竟是哪兒得罪了夫人,居然要帶上這般莫須有的罪枷?”
大太太手握佛珠打了圓場,拉著她身後氣勢洶洶的貴婦,朝我說道:“二姑娘,你二叔母也是急壞了,口無遮攔,什麼話兒都直接從嘴裡說了出來,你身為小輩,自得體諒。”
“體諒是一回事兒,誣陷又是另外一回事兒,”我半點不客氣地回懟了大夫人道,“這本來就是經過了御前的大案,其中曲折,各里判奪,都得讓聖上親自過目了才好,哪裡像是二叔母,半點證據都沒有的猜測直接往我頭上安了罪名,我受了委屈還好說,不過是一家人,說開了就好,但是這般逾越判案,豈非是不把聖上放在眼裡?”
大太太一握手串,便笑到:“是了是了。”
幾位貴婦本來還在各顧各地說話,如今卻身板直起,一副端正賢淑的模樣。
“好了好了,”老太太撇頭抬手,制止了我們的爭吵,“外頭的事兒還沒消停,你們就在自己家裡頭吵起架來,還有沒有把我老婆子放在眼裡。”
我不再言語,我那位二叔母卻還不依不饒:”老太太,老太太,您瞧瞧,我不過是說了一句,二姑娘她就頂了我十句,到底啊我不是正兒八經八抬大轎嫁進來的正房嫡妻,讓人這麼不把我放在眼裡頭。”
老太太一拍軟塌 ,怒道:“你既認為自己不是嫡妻,就給我滾出門去回自己院兒裡頭待著!”
二太太誠惶誠恐地站起身:“老太太,媳婦不過......”
“翠柳,還不扶你家太太回房?”
一個姑娘模樣的美人嫋嫋婷婷地站起身,她倒是個生的雅緻的,頭上只點綴了幾根紅寶石作瓣的花簪,她起身向著老太太行禮道:“老太太,母親一人回院,做女兒的實在是不放心,不如讓我跟著過去服侍,也好讓老太太和諸位太太放心一點。”
“胡鬧!”老太太斥道,“待會兒可是要讓大老爺張羅著搜家的,衙門裡的人還在前院兒坐著。你一個姑娘不在我這安心的待著,出去湊個什麼熱鬧?”
“可母親她......”
老太太擺手道:“你母親再怎麼說,也是有滿院兒的媳婦婆子護著的,少不了你一人的伺候!”
那姑娘只好偃旗息鼓地行了禮,道了句:“是。”方才坐回了位置。
我瞧著這家人不對勁兒啊,說是鐘鳴鼎食的讀書人家,怎的能讓這般粗鄙的婆娘進門?一口一句正房嫡妻的小家子模樣,就差明兒面上要瓜葛財產了。
四周圍一瞧,真好,都坐滿了,有身份的丫鬟也佔了主人家的身旁的好位置,就我尷尬地站在了大堂中間,看著像是審訊一般。老太太坐在端中的軟塌上,上頭鋪著一層象牙色的席箸,正扶著腦袋偏著身子垂淚,半點都不理會我。其餘的夫人家大氣都不敢出,各自地坐在自己位置上當雕像,像是聰明如大太太,已經開始轉著手珠唸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