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榮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陛下突然徹底放權,令太子殿下監國,而太子監國,辦的第一件大事,則是要解決大臣居住的問題……難道,這其中沒有什麼牽連嗎?”
話提醒到這上頭,胡廣就是一頭豬,大抵也能猜測到什麼了。
於是他遲疑地看著楊榮道:“你的意思是……陛下即將有什麼不測?”
楊榮立即一本正經地道:“老夫沒說。”
胡廣緊緊盯著他道:“不,楊公就是這個意思。”
楊榮則道:“老夫也未必是這個意思。”
胡廣道:“可我聽出來了。”
“哎……”楊榮定定地看了他半響,嘆息道:“老夫只是覺得有一些可能。”
胡廣於是道:“若是這樣說來,也就解釋的通了。倘若,陛下當真可能要大行,那麼新皇也將不久登基,而新皇登基,不免要邀買人心。這些年來,因為新政,百官倒是受害不少,有不少人,對朝廷離心離德。對陛下而言,這當然不算什麼,陛下乃馬上天子,即便離心離德,又如何?可太子殿下,若是倉促登極,此時尚無足夠的威信,因而,藉此機會,收買人心,倒也未必沒有可能。”
說到這裡,胡廣眼眸微微一張,道:“楊公,我明白啦。此舉……是太子殿下,想要緩和朝廷與大臣之間的矛盾,為將來的安穩過渡,做萬全的準備。不知楊公是否是這樣認為?”
楊榮面無表情地道:“這都是你自己說的。”
這言下之意就是,你知道就好,非得要說出來嗎?
胡廣卻笑了:“太子殿下,畢竟寬厚,採用這樣的辦法,於大臣和宮中而言,都有好處,如此……倒也不失為善舉。”
楊榮怕胡廣後面還會吐出更嚇人的話來,於是道:“好啦,這些話,可不能胡說,猜測宮中,這是大罪,就算有一日,你真忍不住說出來,屆時,也切切不可牽累至老夫身上。”
胡廣道:“楊公將我當做什麼人?”
胡廣好像一下子,醍醐灌頂,他心裡頗有幾分對朱棣的可惜,畢竟君臣這麼多年,雖然不至君臣相知,可感情還是有的。
此外,他現在發現了一片新大陸,也不由得對未來,充滿了期待起來。
得到了答案,胡廣便回到了自己的值房,他其實頗有幾分沾沾自喜,想到這樣的隱秘的事,自己既已察覺,而天下人卻矇在鼓裡,頗覺有幾分高明。
可隨即,卻有舍人來,這舍人道:“胡公,兵部那邊,有大臣打將起來了。”
胡廣一驚,一臉不悅地皺眉道:“真是放肆,這成什麼體統,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舍人道:“金公已去處置了,說是……兵部那邊,有人議論……宮中可能要生變!說什麼,新君登基,正在爭議著太子是否更為聖明,有人發生了口角……”
胡廣一驚,道:“這些事,這些小小的兵部郎官們如何知曉。”
舍人道:“胡公不知,這些事,早已人盡皆知了,連街頭巷尾,都開始在議論。”
“啊……”胡廣一愣,道:“這是誰傳的?”
舍人道:“又是監國,又是解決大臣居所的問題,這……還需傳嗎?連三歲稚童,也曉得的吧……”
“夠了。”胡廣頓時覺得心口憋的難受,一時間一股子火氣突突地冒,大怒道:“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也是這樣可以說的嗎?真是豈有此理,這天下的事,壞就壞在這些人的一張嘴上,什麼妖言都敢說出口!今日敢傳這個,明日豈不是還要造反?”
舍人大吃一驚,慌忙拜下,結結巴巴地道:“萬死,萬死,學生其實也是見大家都在說,所以才如此口不擇言,請胡公恕罪。”
胡廣也不是個特愛為難人的,見舍人嚇得不輕,便嘆息道:“哎,罷了,以後要記得慎言。”
他好像一下子進入了賢者時間,頓時覺得人生少了許多的樂趣,竟有幾分悵然若失。
到了次日,崇文殿中,一場廷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