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張安世要是在這裡頭搞出一個地龍來,只怕朱棣知道,非要掐死張安世不可。
一個個炭盆,此時散發出熱度。
可文淵閣這兒,卻終是喜氣洋洋起來。
連續數月的功夫,似乎辛苦沒有白費。
各地送來的奏報,成果都頗為喜人。
最新是北平送來的奏報,北平府原先有戶兩萬九千戶,現如今,追查出了九千隱戶,戶口的增長,增加到了三萬八千戶。
而這,則代表了北平府納稅的人口,增長了四分之一。
除此之外,其他各府縣,大抵也都是如此,成績最顯著的,竟是贛州府,從原先的九萬戶,增長到了十三萬戶。
解縉幾人湊在一起,倒也一個個樂呵呵的,張安世與他們喝茶時,幾人還在談及此事。
張安世看了看眾人一個個臉上帶著歡喜的表情,忍不住道:“查出來的隱戶,會不會……只是冰山一角?”
張安世這一盆冷水,居然早就在諸文淵閣大學士們意料之中了。
楊榮耐心地解釋道:“一方面,是陛下震怒,朝廷催促的緊。另一方面,都察院也派出大量的巡按四處督查。自然,漏網之魚可能會有,天下這樣大,牽涉的人這樣多,若說沒有漏網之魚,我等若也相信,那麼就真是尸位素餐,不配為大學士了。”
楊榮解釋得很直白,連他們自己,也不相信這些人真的能將隱戶全部揪出來。
張安世道:“這樣的話,還藏著多少隱戶,陛下不是要將所有的隱戶都揪出來嗎?”
幾個大學士面面相覷,而後,連解縉也不由得抱起茶盞道:“話是這樣說,可是朝廷要這樣幹,那可不成。”
張安世的神情認真了幾分,道:“還請解公賜教。”
解縉便道:“朝廷的本質,是在一定的範圍內,將事情大抵幹好,有一句話,叫水至清則無魚,這倒不是要給誰開脫,而至於,一件事,你幹到六成,可能只需花費十萬兩銀子,可你要幹到八成,那麼可能要花費的銀子就是百萬兩之數了。若是你八成還嫌不足,要幹到九成,那麼就需更多的心力,也需動用更多的人力物力,那麼……這樣的花費,可能是三百萬甚至是五百萬兩。至於……如殿下所說的,想要幹到十成……那麼……”
解縉在此笑了笑,接著道:“那麼……可能就是千萬兩,需動用的各種巡按以及其他的人力,可能就是千萬兩的錢糧還不夠……如此一來,倒是天下的隱戶都揪出來了,可問題是……這樣做,朝廷和天下各州府就別的事都幹不成了,而從隱戶頭上,所徵來的賦稅,也遠遠及不上朝廷所要付出的成本,所以啊……很多事,能像現在這樣,幹個六七成,其實已算是至善至美,若真要逮著水至清則無魚去,非不能,而是實不能為也。”
張安世眯了眯眼道:“這下我懂了,越是接近完美,花費不是直線增加,而是幾何式的暴增。”
“……”
書齋裡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張安世的話,他們不懂。
張安世想了想,道:“可問題在於,諸公怎麼確定,這是六七成呢?”
“這……”解縉無詞,其實解縉等人,也有點心裡沒底。
沉吟了片刻之後,倒是金幼孜道:“事情這樣嚴重,各州府的父母官,不可能敢到這個時候還敷衍,當然,為了促成此事,都察院所派遣的巡按……亦是不少……”
張安世道:“倒是頗有道理。”
解縉隨即道:“諸公,先將這隱戶梳理一下,待會兒去見駕,奏報此事吧,無論如何,此次的黃冊戶籍大增,倒也是奇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