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新君與大臣們相互制衡的結果。前者為了天下安定,在自己威望不足的情況之下,做一些姿態,以此來換取更多的支援。
只是今日的氣氛,卻尤其不同。
胡廣眼眸微張,已是大怒,氣鼓鼓地正待要站出來,卻被楊榮扯住。
楊榮朝他默默地搖了搖頭。
此時,只見朱高熾道:“諸卿這般說,似乎……本宮若是不聽諸卿之言,這天下便要亡了。”
就在此時,又有人站了出來,卻是都御史劉正文。
劉正文正色道:“殿下,興亡皆賴主君,縱觀經史,主君若是賢明,則天下必然大行,而賢明之道,在於廣開言路,傾聽忠良們的諫言,能夠約束自己的私慾。殿下以賢著稱,難道會不知這道理嗎?”
那此前的兵部郎中陳濟也接著道:“臣這裡,也有一份奏疏,是臣摘錄了各布政使司,以及各府各縣,今歲以來,各地百姓造反的情況。其中聚集萬人者,有三處,千人以上者,有十六房處,朝廷此時,正需仰賴地方三司,進剿賊寇,而這時候去寒他們的心,那麼這天下之賊,如何能夠除盡?”
朱高熾冷笑著道:“卿等如何一口咬定,封宋王……就藩,就是遺詔,此乃流言,卿等卻視謠言為遺旨,豈不可笑?”
那手裡捧著旨意的禮部侍郎張敬,卻不由道:“殿下,天下人都認為,此乃千真萬確之旨!何況又是文淵閣大學士金公所聞,金公的品德以及學問,俱譽滿天下,難道殿下連金公也不相信嗎?”
眾人的目光,落在了金幼孜的身上。
金幼孜表情平靜,不發一言。
朱高熾冷著臉大怒道:“爾等這是欺孤!”
“名不正則言不順……”有人又站出來,顯得態度極為堅決:“臣等,豈敢欺儲君,實是遺詔如此,祖宗之法如此。大臣要做的,是維持綱紀,防止殿下被人矇蔽,遭致國家不寧,才是忠臣應該做的事,若是事事順從逢迎,豈不成了秦檜之流?殿下當以天下為念,貫徹遺詔,使萬民心安,如若不然,只恐天下不服。”
“不服,是何意?”朱高熾對這個人極有印象,此人也算是三朝老臣,朱元章在時,就曾為官,此後受建文的欣賞,不過後來又投了朱棣,如今已至鴻臚寺卿這樣的高位了。
位列九卿之人,也是極有分量的。
這鴻臚寺卿陳振道:“殿下賢明,何須追根問底。”
朱高熾道:“是說……本宮若是不尊奉你們的遺詔,即便是即皇帝位,也有人不肯服氣嗎?”
“臣等不敢,臣等死罪!”
眾人呼啦啦地拜下。
可這等姿態,卻最是讓人厭惡的。
話藏機鋒的是他們,表示不合作的還是他們,放低姿態,口稱萬死和不敢的,還是他們。
就好像牛皮糖,粘在你的身上,教你難受,想要揭出來,又不免要使皮肉和髮膚受損。
朱高熾氣得眼睛瞪大,於是震怒道:“既如此,那麼……本宮不即這皇帝位便罷了!”
說罷,狠狠拂袖,急匆匆地就要走。
這一下子,卻教人傻眼了。
誰也沒想到,朱高熾比他們更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