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之詹毫不猶豫地從袖裡取出了一份文告,道:“情況是這樣的,為了防範鼠疫,所以府衙要求徵募大量的醫戶,這是府衙裡發給宣城縣的文告,要求徵醫戶七十六人。”
他將這公文一揚,便有宦官火速地接過,送到朱棣的面前。
朱棣沒有看,只艱難地搖搖頭,點了點楊榮。
宦官會意,便又將文告送至楊榮的面前。
楊榮接過,一看之下,立即道:“不錯,只是徵召醫戶,放緩鼠疫,亦無不可。”
吳之詹此時則又取出了一份黃冊來,道:“於是下頭各縣,紛紛徵募醫戶,其中……南陵縣那邊,照府衙的命令,徵召的乃是三十九戶,於是南陵縣押了四十七戶人動身。”
眾人都不說話了。
卻還是有一個年輕的愣頭青站出來,道:“既是徵召三十九戶,怎會來四十七戶?”
吳之詹道:“要多徵召一些,作為損耗。”
這愣頭青挑眉道:“這也有損耗?”
吳之詹道:“當然有,有的人會逃,有的人中途會餓死、病死。”
眾人又沉默,說實話……這南陵縣到太平府治不過一日的路程,這樣都能有大量的人餓死和病死,理由實在是牽強得很。
吳之詹卻繼續取出了一份文牘來,道:“這是點卯的簿子,是推磨所那兒的。罪臣斗膽,讓差役去府裡的推磨所,索要了點卯簿,理由是要抄錄一份留檔。你看………這是南陵縣的點卯簿,其中這個叫張燁之人,便是姚公。”
宦官又取簿子,送到了楊榮的跟前。
楊榮只一看,臉色大變,他深吸一口氣,眼睛已有些紅了。
似他這樣的人,其實一眼就看出了貓膩。
於是楊榮嘶啞的嗓音念道:“張燁,年二十七,醫戶,臉有痣,短鬚,身材高大……”
殿中死一般的沉寂。
“南陵縣那邊,送來的姚公,就是張燁這個人。”吳之詹予以確定。
楊榮顫著聲道:“為何,照磨所……照磨所明顯裡頭的人對不上,為何還要驗收?”
“其一,不願得罪南陵縣,其二,府衙裡要的是醫戶,若是擋回去,這數目就不夠了。府衙催促的急,最後沒有相應的數目,罪責也脫不掉。”
吳之詹邏輯很清晰。
來之前,他就知道自己這一次告御狀,關係到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只有成功,不能失敗。
最壞的結果就是,治一個誣告之罪,而誣告吏部天官,還有這麼多的上官和同僚,足以讓他萬劫不復了。
所以他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此時他繼續道::“其中下官還了解到,有人押了姚公之後,餓了兩日,可記錄在桉的,卻是姚公沿途已吃過了肉,可實際上……還有一個醫戶餓死,下官去了解過,有午作將那與姚公一起餓死的人進行了屍檢,發現此人的胃裡,幾乎空空如也。因而……記錄在桉的所謂沿途有米肉,根本就是空談。”
這一下子,殿中騷動起來。
這操作,讓人窒息。
許多人下意識地偷偷看向朱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