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儼老實道:“是有人……在那楊士奇的寢室裡發現的,立即抄錄了出來。”
李希顏震驚道:“這樣說來,定是那位大賢人所傳授?該死,我嘆我不是楊士奇,竟不能受那位大賢的指教。”
說罷,李希顏又開始捶胸跌足。
胡儼道:“探望楊士奇的時候,楊士奇口裡一直在唸什麼‘致良知’,‘致良知’……”
“致良知?”李希顏身軀一震,頓時又瞪大了眼睛:“天哪,天哪……我且想一想,我且想一想……老夫現在算是對此,有所開竅了……致良知……”
胡儼死死地盯著李希顏,說實話,他起初是受到了巨大的衝擊,此後得了這篇文章之後,好像瞬間用鑰匙開啟了一扇門,而那一扇門之後,卻是一個廣闊的世界。
那個廣闊的世界,讓胡儼神往不已,彷彿這世間,再沒有比待在那裡更令人憧憬了。
這一下子,讓胡儼感覺自己獲得了某種意義的新生。
只是……這個世界……似乎只有樑柱,只有一個骨架子,只窺測這骨架子,已讓胡儼拜服不已了。
以至於他滿腦子想著的是,這骨架子之外,必還有數不清雕樑畫棟,令人神往的東西。
“你坐下。”李希顏對胡儼道。
胡儼便跪坐在一旁的蒲團上。
李希顏這才又道:“這致良知,何解?”
“學生確實有些看法,主要還是受了這‘論知行合一’的點悟。”胡儼想了想道:“這良知的出處在於孟子,曰: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
李希顏頷首點頭:“不錯。”
胡儼便又接著道:“只是孟子所言的良知,和這知行合一中的致良知,有何不同呢?”
李希顏沉吟道:“良知為虛,實踐為實在,虛虛實實,即為知行合一。”
胡儼頷首:“不錯,這也是這論知行合一的本意。”
李希顏便道:“所以老夫在想,這致良知的本意,是否是心中有了良知,我輩讀書人,該用實踐去達成良知所要達成的目的。因而,虛為實,實為虛,虛虛實實,相互砥礪,用實踐去堅固我們的良知,而用良知,去指導實踐的達成?”
李希顏不愧是大儒。
若說一開始,他還被那知行合一和心即理所迷惑的話,現在有了那一篇論知行合一的雄文,立即開始豐富這一套理論體系了。
胡儼聽罷,便大喜道:“不錯,不錯,可能就是如此!”
“致,予以也,達到也。這致良知,可能沒有這麼複雜,無非是讓我用行動,去達到或者予以心中良知所要實現的方向。就如我有實現天下太平之心,那麼盡力去匡扶天下,便是致良知。”
李希顏哈哈大笑:“對,應該就是如此,若思啊,你不愧國子監祭酒之名。”
這時候,胡儼不再是被入孃的物件了,李希顏對他態度是直接一百八十度轉彎,不僅親切地呼喚了胡儼的字,而且還多了幾分讚許。
“這致良知三字,真是振聾發聵,依我看來,這才是讀書人該讀的學問。”沒再被嫌棄的胡儼,搖頭晃腦地道。
李希顏則道:“我學了一輩子的義理,這一輩子下來,卻發現不通,今日得此知行合一之學,方才知曉,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原來不是老夫沒讀通書,而是這義理早在老夫心中,可憐老夫皓首窮經,孜孜求索,卻是誤入歧途了啊。那位大賢,真天人也,依老夫看來,怕是程朱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