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有同情,但我同情的不是某一個人,而是他們生存的現狀與環境,我同情的是這個時代,是這個世道,所以我這樣做是有目的的,我是有所求的。”
這是陳景書頭一回對黛玉談起他內心的想法,黛玉雖然對外頭的事情從來不管,這時候還是問道:“你所求的是什麼呢?”
陳景書的做法,在多數人看來,那就是個傻子。
黛玉雖然不至於用‘傻子’來形容陳景書,甚至她支援陳景書的做法,可歸根到底,她並不能理解,她覺得這是一種善心的施捨,和富戶分點糧食給吃不上飯的人是一樣的概念。
陳景書笑道:“如果單純從目前的結果來看,或許可以說我這是籠絡人心,你看,這次他們都願意跟著我上京城來,可從長遠來看,這件事情對我是有利的,如今他們中多數人會寫自己的名字,會寫農具和牲畜的名字,會簡單的計算和記錄,這對生産是有大好處的,這是我的利處,可這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利處,我想要的,是更加長遠,更加理想的結果。”
陳景書對黛玉解釋道:“年紀小的孩子們都去學堂上學了,女人們就不需要花費更多的精力帶孩子,這代表她們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做其他的事情,去參與更多的生産和勞動,而生産和勞動能夠創造價值,價值則帶來地位和話語權的改變,何況一個不懂知識,沒有文化,愚昧且迷信的人,是不能真正有尊嚴的活著的。”
而陳景書,他希望她們能夠更加自信自尊的活著,在不算很遠的將來,事實證明這對社會和國家都是有好處的。
或許現在還看不出太過明顯的效果,但陳景書也知道,才短短幾年的時間,那些女人們在家裡說的話,男人們也得掂量一下才能說好還是不好了。
她們或許還不能當家作主,或許也還沒明白更多的責任與權力,但不可否認,和幾年前比起來,她們過的確實好了一些。
陳景書知道,照著這樣慢吞吞的發展,或許要很多很多年才能看到第一道曙光,但沒關系,在有了那一線曙光之後,推翻壓迫的‘暴烈行動’會緊隨而來。
可陳景書在黛玉眼中沒有看到明瞭的神色,只是更加深沉的困惑。
陳景書心中不由一嘆。
這就是這個時代。
哪怕如黛玉這般的女子,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理解這個問題。
陳景書想了想道:“我管著的佃戶村子,是揚州所有佃戶村中最富庶的一個,因為當有更多的勞動力參與生産之後,不僅可以種地,還有多餘的力量去發展養殖,還開了幾家手工作坊,做點小玩意,這也是為什麼我敢少收一成租子的原因。”
陳家收的已經是底線了,陳景書卻比這個底線更低,可問題是他不僅沒有虧,甚至還賺,賺的還比別人多,靠的就是這個。
他既給了這個年代‘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教育,又給了實打實的錢財,給了比從前更好的生活,怎麼可能不招人喜歡呢?
然後下一刻,陳景書明白了黛玉到底能有多聰慧。
她想了想,很快道:“僅僅是一個小村子就能如此,若是一城一地,甚至一個國家,可以做的就一定更多,是不是這樣?”
陳景書臉上的笑容頓時燦爛起來:“就是這個道理!”
可……
黛玉問道:“這和你讓我幫你看制藝文章又有什麼關聯呢?”
陳景書很好的解釋了他為什麼要去做別人眼中的傻子,但這和黛玉幫他看帶草集的文章有什麼關聯?
這一次,陳景書的語氣堅定:“因為我相信女子們不僅有勞力,更有不輸給任何人的智力。”
他或許不能讓這變成最好的時代,但至少,他會盡力改變,讓它不要變成最壞的時代。
而搞教育……自古以來不會有人反對。
哪怕暫時不會把女性納入教育的範圍,但……這件事情本身就給給女性帶來一定的解放呀。
陳景書覺得自己簡直機智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