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不由沉了臉色,撥弄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飛快地思索。
胤祚就著一道片得薄薄的紅姜羊臉,下百合海棠羹吃得痛快,心底大惑不解。老八一向滑不溜手,又與大阿哥關系緊密。他竟然會對十四施以援手?辭了康熙出來,他就趕緊往內宅請安,把這事告訴了繡瑜。
“曹寅是太子的人。借敵人之花獻佛,好一招‘借力打力’。本宮還不得不承他這個情了。”繡瑜剝著葵花籽兒投餵瑚圖玲阿。胤祚欺負妹妹,一進來就攏了那小碟子在身前,佔為己有。
竹月捧了水盆上來,在一旁笑道:“大爺好兵刃,太子好金玉。三爺好書,五爺好飲,七爺好茶;都是有跡可循的。這八爺的情,可難還。還得娘娘拿個主意才行。”
胤祚沖竹月比了個拇指:“額娘真會調理人,姑姑微言大義。那我好什麼呢?”
瑚圖玲阿搶不著葵花籽兒,扮個鬼臉道:“你就好吃!瞧瞧人家八哥!”
胤祚不以為恥,反而報複性地吃光了所有葵花籽兒。
眾人不由暗笑。繡瑜淨了手,一指點在女兒額上:“真真是小孩子。豈不聞‘人無癖不可與之交’?世上哪有一味付出,不求索取的人呢?八阿哥不好細物,但是其城府志向,只怕不在你們大哥之下。”
胤祚一驚,不待細問,已經聽她吩咐道:“回去七月殿選就要給老八指婚,叫良貴人也跟著瞧瞧吧。”
京裡來的太醫總歸是有些本事的,雖然十四阿哥身上的皰疹從顏色到數量都異於常人,但是宮裡的事有幾件一清二白的?治好了天花,皇上和德主子的賞賜還會少嗎?
盛夏七月,聖駕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紫禁城。胤禛躲懶在家,不過幾天功夫,就被皇帝拎出來。
“廣西知府年遐齡叩問皇阿瑪聖安,奏請朝廷表彰六月洪澤湖抗汛一事中,犧牲的當地綠營軍官並民間義士共四十二人。望皇阿瑪恩準。”
胤禛跪在乾清宮東暖閣炕邊的腳踏上,給康熙讀著上書房近期批文。他念了小半個時辰,康熙只顧撥弄著手上的一把玉石棋子兒閉目養神,聽到這兒才回頭問:“這摺子怎麼送上來了?”
天下事物繁雜瑣碎,一般官員上的摺子要經過上書房整理分類,撿那要緊的大事貼上紅頭簽呈給皇帝禦覽,其餘小事一般就由上書房的皇子大臣們做主,再統一奏報就行了。
年遐齡所奏之事雖不小,卻還沒到紅頭簽的程度。胤禛空了幾天差事,也是一頭霧水。
倒是張廷玉拱手回道:“這是太子的意思。如果只是綠營軍官尚且罷了,但犧牲的民間義士中多有當地苗人、彜人,有的甚至沒有朝廷戶籍。畢竟非我族類,為謹慎起見還是請皇上聖斷。”
康熙就問:“老四,你說說。”
胤禛心下微沉。年遐齡一家隸屬於漢軍鑲黃旗下包衣,在康熙三十三年封爵的時候分到他門下,雖然從未謀面,卻有主僕名分在。他心裡當然是同意年氏所奏,可如實回答會不會有偏私之嫌?才發生了毓慶宮掀桌一事,康熙會不會覺得他故意跟太子打擂臺?
胤禛思索片刻,還是咬牙回道:“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別說苗彜,哪怕是洋人、羅剎人、高麗人呢?只要生活在大清的國土上就是您的臣民。皇恩普降,才是四海歸心之道。”
康熙揮退了外臣,反問道:“你冒犯皇太子一事尚且懸而未決。這個時候,你還準備跟太子唱反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