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康熙奇道,“怎麼?你們還沒去傳旨?”
魏珠訕訕笑道:“起先宮門尚未開鎖,況且年下德主子犯了咳疾。奴才想著這麼大的事情,自然要辦得妥當些。”
言下之意,既然事情存疑,這帶有懲罰意味的賜婚自然要拖後。
康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忽然說:“知道為什麼讓你頂了梁九功的差事嗎?”
“當這個乾清宮總管,不能不琢磨,但也不能瞎琢磨。”
魏珠頓時汗如雨下,連連磕頭求饒,心下駭然:好好的一等伯之女,賜做側福晉,難道除了懲罰,還有什麼深意嗎?
今兒恰逢二月初一,繡瑜與後妃王妃公主們都在皇太後宮裡請安,這道旨意落進烏泱泱的誥命堆兒裡,宛如一個驚雷在人群中炸開,眾人的臉色都精彩極了。
八福晉慘白著一張臉出來,左右張望,沒有跟著榮妃良妃,反而隨宜妃回了翊坤宮,不待邁進正殿便急匆匆地問:“娘娘,皇阿瑪究竟是什麼意思?小小一個側福晉,原不打緊,但皇阿瑪這語氣分明是……”
分明是冊封後妃的語氣,連仰承皇太後慈諭這種套話都用上了。老十四的福晉出身一般,她們還看了永和宮不少笑話,如今一個側福晉出身反倒壓過一幹嫡福晉!
八福晉難掩激動不平,揚聲喝問:“姐姐是皇太後,女兒是貴妃。皇阿瑪這是要捧烏雅晉安做下一個佟國維嗎?”
“放肆!誰許你妄自揣測聖心的?”宜妃繃著一張平靜的麵皮,端著架子罵了她兩句,卻被邁了不知道幾千回的正殿門檻狠狠絆了一跤。
壽康宮裡,被“仰承慈諭”了一回的皇太後迷迷糊糊,半天鬧不明白康熙的意思,只能掛起笑容,拉著繡瑜的手說:“也是好事。喪婦長女不娶。可憐那孩子自幼失恃,嫁到咱們家,至少你這個姑母不會虧待她。”
繡瑜勉強勾勾嘴角:“承您吉言。”
裕親王福晉看得倒比太後遠些,這哪裡是納側,分明是立儲!她陪繡瑜走在長街上,趁機勸道:“這親上做親,除了位份差了一點兒之外,再挑不出半點兒不是。可你們家,是天底下最不講究位份的地方。事已至此,那孩子一輩子都在你和十四阿哥身上了,你可千萬不要想左了。”
繡瑜氣得渾身發抖,瞧瞧左右無人才說:“我那弟弟是個實心眼兒的傻子,除了打仗厲害,旁的就跟三歲孩子似的。他要是想升官發財做國丈,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西魯特氏愣了一下,輕嘆一聲:“你們姐弟感情倒好,要是旁人遇見這樣的事,歡喜還來不及呢,但我還是要說句你不愛聽的。”
“孝莊皇後的侄女兒,是順治爺的靜妃、淑惠妃;孝康皇後的嫡親侄女,是當今萬歲爺的皇貴妃、貴妃。你們姐弟情分好,自然覺得自家的女孩兒金貴,但是再金貴,能比得過這幾位嗎?你可千萬別為這個,傷了和萬歲爺的情分。”
繡瑜聽了更是擰緊了眉毛,捂著胸口咳個不停。順治康熙這爺倆是納了表妹為妾,但那是人家登基之後,先論君臣再論親戚的結果。皇帝耍流氓那也是“恩賜”,貴妃比親王福晉還大呢!
可十四這算什麼呢?
繡瑜頹然坐在東間炕上,拿手支著額角,胸口起伏不定。
竹月深知她的心事,打發了一幹前來賀喜的低階宮妃,摒退眾人,輕輕拿薄荷腦油給她揉著額角:“小主,千萬保重身子啊。事已至此,舅爺前途未定,格格日後可就全仰仗您了。”
繡瑜閉目不語,半晌才說:“他像防賊一樣防著我,這樣大的事,竟然連聲兒也沒有就下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