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愛」 我叫卡瑟琳。
我叫卡瑟琳·考特尼。
我出生在弗格爾帝國最輝煌的時代——
格雷姆大帝統治的黃金年代。可帝國的榮光從不會照耀到我這樣的人身上。
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國度裡, 我像一隻被釘死在標本板上的飛蛾,永遠困在平民階級的陰影裡。那些從皇帝手裡頒布的恩典, 經過層層貴族的盤剝,傳到我們手中時,早已所剩無幾。
我曾有幸在集市上見過宮廷畫師筆下的盛世圖景——
金碧輝煌的宮殿、琳琅滿目的珍饈美味,女孩子們能穿著鮮豔華麗的衣裙、頭戴精緻靚麗的珠寶,她們裙角沾染著的玫瑰香氣能在走廊裡縈繞整整一個季節,而我的粗麻衣服永遠帶著洗不淨的黴味。
那太令人暢往,我從來不敢奢求。
有時我會想,若是生來就蒙神明眷顧, 我的手指或許也能戴著鑲嵌寶石的戒指, 而不是布滿凍瘡和老繭。
但轉過街角,回到家裡,灶臺裡火星的爆裂聲就會把我拉回現實——
發黴的黑麵包, 簡陋的棚屋, 還有永遠還不清的債務。
我出身平庸,父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農夫,母親則是一名磨坊主, 他們是當初因為兩戶家庭家境貧困而促成的經濟聯姻,他們的婚姻就像兩袋發黴的麥子強行倒進同一個麻袋——
磨坊主需要勞力, 農夫需要麵粉, 唯獨不需要愛情, 只有永無止境的矛盾和暴力。
塔爾裡木,或許你們根本就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的名字,因為它實在過於偏僻,卡在帝國版圖最邊緣的縫隙裡,這裡的炊煙都是歪斜的, 飄不到山外的世界,甚至與正常的社會秩序脫節,沒有牧師來佈道,沒有教師來啟蒙,連收稅官都會不小心漏掉這個村落。
住在這座村莊裡的人們都是被社會“拋棄”的群體,可憐,又可恨。
我為什麼這樣說?因為他們沒有接受過正常的倫理教育,狹隘的思想讓他們變得冷漠、自私、刻薄。
我的母親很可憐,她為村民們磨穀物,卻被經常被懷疑“剋扣麵粉”因而只能換取到一點微薄的收入,還經常被人欺負。
最可笑的是父親。這個在田裡永遠直不起腰的男人,唯獨在毆打母親時顯得格外高大。可村民們就愛看這場表演,就像看閹割牲口般津津有味。
有時候他們甚至會好心提醒父親:“你的妻子今天少給了約翰家半勺麵粉。”於是當夜的慘叫就能讓整個村子的夢更香甜些。
這種情況並不只有我們家這樣,在這個村子裡,女性幾乎都面臨著這樣的困境。在塔爾裡木,她們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只剩在別人口中“那個誰誰家的妻子”。
母親死在那年旱季,幹瘦的身子像一捆曬過頭的麥稭,輕輕一折就斷了。她臨走前死死攥著我的手,指甲陷進皮肉裡,可那雙渾濁的眼睛裡早已沒了光。
我知道,她不是在告別,是在用最後的氣力把某種東西刻進我的骨頭裡。
如今我的骨骼也開始咯吱作響。每當父親帶著買主來相看時,我都能聽見自己身體裡麥粒爆裂的聲音。
整個村子的女人都在這樣生長、成熟、然後被收割。
多可憐。
村裡已經習慣了女性的凋零,沒有人主動承擔錯誤,都把責任推卸給“女人本身就是無能軟弱的”。
在田裡下活彎腰時,我能感覺到那些黏膩的視線爬滿後背,像蛞蝓留下的涎液。我每天活得都很恐懼,恐懼我長大以後命運會像母親那樣悲慘,但我阻止不了這一切的發生。
我長得並不漂亮,但還是會接受到那些男人們向我投來的不懷好意的目光。女人們教我往臉上抹灶灰,可我知道這不過是把苦難推遲。
父親並不愛我,他只是想守著我成熟,然後賣給鄰居家來換取一筆豐厚的金錢,就像當初我父母的婚姻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