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最先感到“融化”的,是指尖。
指尖被黑暗所吞沒,一併帶走了觸覺。
之後是腿腳,它失去了形體,也就失去了和堅實的地面的聯系,給人以墜入了虛空中的錯覺。
接著是視野,到了這時候,人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黑暗還是種“顏色”,沒有邊界的黑無聲地擴散開,轉瞬之間將人浸沒。
在“現實”的世界裡,實際的燈光到底開沒開著?
宅邸裡的不少燈可以用異能控制,聞絳跟著下人經過大廳時或許做了記號,在小屋裡檢查時,他也有多次機會觸碰開關。
對方擁有做出類似的事的經驗,加之其本人放在s級裡也出類拔萃的精細操控力,以異能短暫地操控光源並非不可能。
......所以這是高天劇院那時的複現?
還是說,事情根本沒有那麼複雜,不需要任何環境因素提供輔助,頭頂的燈其實一直都照常亮著,只是因為“劇目”裡沒有光源,所以自己才感知不到。
溫天路的大腦並未完全脫離運轉,他猜得到異能的部分內裡邏輯,如果這是一場能讓被捲入其中的每個人見證自己心中“完美”的表演,那現在的溫宅,人們應該沉浸於不同的幻象,奔赴於不同的演出。
哪一種才是正確的答案?
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無人做出解答,只有虛無的黑暗如同唯一的真實,沉默地充斥空間。
自我的意志彷彿一併變得稀薄。
溫天路彎下了腰——他猜測自己應該是做出了彎下腰的動作,某種束縛感壓得他喘不過氣,又一次的,如過去的每一次,空間因黑暗變得閉塞,憋悶,像密不透風的繭,像童年的地下室,他躺在冰涼的地面上,寧可得到被公認是“錯誤教育方式”的恨鐵不成鋼的暴力,也好過冰冷的漠視和厭煩。
這到底有什麼吸引人的......?被窺探的惱火在胸口灼燒,溫天路時而湧出暴起的沖動,時而又沒了勁頭,只想躺在地上不再動彈。
被關在地下室的時候,他到底渴望著什麼呢?那個意外撞見聞絳排練的晚上,他到底是被什麼觸動了呢?
彷彿有無形的怪物在上方窺視,它擁有千百隻眼睛,能透過皮肉看見自己的靈魂,令人的身體下意識顫慄。
壓倒性的吸引力,兼併無法移開眼的強迫力,難以分辨自己的行為究竟有幾分真正出自自己的意願。
這分明也是種讓人作嘔的強權!溫天路的手下意識扣撓著土地,一如孩童時期用柔軟的指甲抓撓地面,他無能地宣洩著被拋棄的憤怒,把指尖磨蹭出血色,定點給他送飯的下人在遞出餐盤時看見那些傷痕,沉默了一下後彎腰離開。
然後沒有人來。
父母今天不會來,明天不會來,後天也不會來。
苦痛無法換回憐憫,手指用力扣下土塊,在掌心裡擠壓成粉末,溫天路在濕潤的土地上喘息,又一次的,他被放逐於荒野,胸腔中痛恨自己的軟弱,他不承認,不接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