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生瞧著那東西,黑色觸須忽然上下舞動起來,讓他無端端起了惡寒。
他不自覺伸手摸自己的肚子:“這罐子能生娃?怎麼生?”
“體外繁殖。”
汀舟眨了眨眼。得益於從出生之日就植入大腦的記憶體。
縱然他不想,父母的臉卻無比清晰地浮現心頭。在體外生殖技術成熟後的幾百年裡,生育已經變成了一個極其簡單的程式化行為。
只要有需求,便可以透過申請得到令自己滿意的新生兒,毋論性別、外貌或是基因,都可以憑喜好定製。
審美逐漸變得單一,社會趨同,大腦和外形都是。主流人類共享同一個腦,也共享同一張臉。
“像女媧摶土造人一樣?”
汀舟一愣,笑道:“也不算錯。後世有句話,科學的盡頭是神學,此話不假。”
傅雲生瞧瞧那玻璃一樣的大罐子,忍不住伸手去捏汀舟胳膊上的肌肉,仍是覺得不可置信:“你也是從那玩意兒裡面出來的?”
汀舟低頭,輕輕吐了口氣說:“我倒是希望……我的母親是異類,他們叫她是古怪的行為藝術者。她排斥體外生殖,不顧非議要自己親自懷孕生産,她想要一個完完全全透過原始方式得到的後代。所以一直都沒有機會受孕,直到遇到我父親。”
傅雲生聞言鬆了一口氣。
雖然他越來越能接受未來世界的稀奇古怪。
但從瓶瓶罐罐裡憑空造出人來仍然是有些過於駭人。
禮崩樂壞、鬼神與蒼生混為一談,他無法想象自己生活在那樣顛倒的世界裡。
他拍拍汀舟的肩膀,表示自己終於領會到為什麼盡管被禁止、被追捕,這一群來自未來的「旅行者」也要冒險離開未來、回到過去。
“不是我們要做「旅行者」,只是如果要活著,就沒得選。”汀舟喃喃說著,倏爾又笑起來,像是終於丟掉了沉重的包袱一樣,眉頭也舒展開來:“帶你看看我本該生活的世界。”
傅雲生忽然被一隻胳膊拖拽著向上甩去,整個人升至半空中,他驚詫地叫出聲,卻見紅黑混雜、冒著濃煙的液體如同江河般傾瀉而至,滾滾熱浪排成盾,重重地拍在他的前胸後背。傅雲生被震得胸腔劇痛,似要嘔出血來。
身體被人輕飄飄一撈,爾後被拖入懷抱之中。他微微張嘴,忽又刺目的白光襲來。
汀舟抬手遮住他的眼睛,落地站穩不過一瞬,卻又立時山石動蕩,落石飛濺,地陷四方,身體失重飛速向下落去。
無盡深淵之中,銀白色的巨門又大又闊,往上直插入黑漆漆的九天之上,根本望不到頭。
周遭不見草木不見行人,不分晝夜不辨冷暖,只有那一道巨門閃著銀光,似是通往極樂世界的唯一通道。
傅雲生嚥了一口唾沫,抬頭看向汀舟。
汀舟仰頭望向巨門,身量挺拔如松,只見他挑起眉毛、輕輕一哂:“歡迎來到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