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生當慣了少爺，頭一回被人伺候穿衣時心旌搖曳，又怕汀舟取笑他不肯饜足，只好別過頭去不看。
穿好衣服，汀舟伸手推門，回頭對傅雲生招手：“你來看。”
木門蕩開，熒熒一片白光後頭，傅雲生看到了盈盈的光柱和盤旋飛舞的銀球，這是14號幽靈城的中央大廳。
他以為是從腦境回到了現實，轉頭看汀舟，汀舟卻指著那銀球道：“14號幽靈城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傅雲生仰頭，銀色的幕布如綢帶緩緩飄過，密密匝匝的小小人像亮晶晶的寶石，那些意義不明的符號朝向一致，俱都閃著綠光。
他想起那個名叫茉莉的幽靈曾說的話，驚訝道：“這裡還是在……腦境裡嗎？怎麼會如此真切？”
傅雲生抬起胳膊看自己，蜿蜒的青黑的血管、細小的絨毛根根分明。
出入腦境多次，雖也覺得一草一木當得上「栩栩如生」，但終與現實之間隔層紗。
記憶裡的畫面再鮮活，總也要晦暗幾分。不管是伽的記憶體中，還是他自己連線「寫入」，他一眼就可以辨明真假。
汀舟回答他：“我開放了我的記憶體寫入埠與你連線，現在你看到的一切是我們共同寫入，是實實在在發生在我們的大腦裡。一切如親歷，和真的沒什麼兩樣。”
傅雲生抓住汀舟的一隻手，顛鸞倒鳳時他也一直想著這句話，最後輕聲道：“就是真的。”
汀舟也更用力地回握他的手：“是真的。”
傅雲生從他的區區幾個字裡汲取到極大的安慰，又抬頭看那些小像。他數了數，一共有十九個之多，只是其中並沒汀舟。
可是汀舟的小像他是曾親眼見過的。
傅雲生扯了扯汀舟的指頭，問他：“怎麼沒瞧見你的？”
汀舟和傅雲生一起抬頭凝望。於他而言，那一片閃爍的頭像不止是頭像，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他沉默著，良久才出聲回答：“因為那個時候還沒有我……我能活著，是一個……極大的意外。”
汀舟抬手指像兩個挨著的一男一女，他們一時分開，一時互相依偎。男人與汀舟眉眼相似，竟像是曾經茉莉給他看過的、在舞池裡與人搭訕的那位。
女人則是一頭棕色短發，高鼻樑深眼窩，是傅雲生眼裡十足的洋人長相。
他恍然道：“原來舞池裡的那位與你模樣相似的是你父親。”
汀舟笑了一聲，搖頭說：“不是。在我們的時代，外形相似並不代表存在你們所理解的親緣關系。”
傅雲生聽不懂，汀舟便解釋道：“我們的世界裡，並非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一個人出生什麼樣，是可以選的。”
汀舟說著往前站了一步，眼前出現一個巨大的球形透明罐子，罐子裡盛滿某種肉粉色的粘稠液體，罐體上伸出十來條墨黑色觸須一樣的東西，不知道伸向哪裡。
汀舟沒等傅雲生發問，主動解答道：“這是生命腔，用於孕育生命，相當於人類的子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