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汀舟此去是往哪裡去,但寧城不能去,再往南兩日不可能來回,那多半就是往北邊走。
如今的世道是北邊戰事未歇,南邊戰事又起,哪裡都不太平,越往北越危險。
傅雲生想不出個所以然,煩躁地扔開本地報紙,隨手一翻,又抖開前幾日的《大寧報》來看。
那日他只注意與彌生路90號大火有關的內容,卻沒曾細看娛樂版刊登的新電影上畫的訊息。
燈影幢幢,報紙又被反複折疊過,恰好標題在折縫中,有一些字跡模糊了,不過仍能看清「孟心銀遺作」幾個字。
傅雲生立時來了精神,對著油燈細細看去。
“昌盛電影公司出品,孟心銀遺作《白蛇傳》將於近日上畫。”傅雲生一字一頓地輕聲讀著。
他微微蹙眉,只覺得好似在哪裡聽說過。報紙上刊登著孟心銀的大幅照片,不是肅然的遺照,而是有劇照也有生活照。不論是哪一種,都把孟心銀拍得豔麗照人。
報紙上說《白蛇傳》拍攝未完,孟心銀便不幸離世,電影公司本欲將膠片封存。
但又覺得對孟心銀的影迷來說是天大的遺憾。
於是修改劇情並請桂香汝補拍未完的內容,勉強完成全片。
“本片上映,權作紀念,場次有限,故此廣而告之。”
傅雲生將那一則新聞讀了又讀,將幾張照片看了又看,忽然記起當初餘默邀請桂香汝拍電影,似乎就是這一部《白蛇傳》。
只是桂香汝不肯答應,更是不願與沔幫之人為伍,所以電影換了主角人選。
沒想到的是,如今斯人已逝,桂香汝竟然還是要做這殘片的主角,真是厄運纏身,逃也逃不掉。
這一個月於傅雲生如彈指一瞬,到此時他才又想起,當初去彌生路90號赴約,桂香汝也是原因之一。
只是進了那洋房裡,他立刻就陷入自身難保的境地,便把旁的事都拋諸腦後。
如今看桂香汝重新露面拍攝電影,應該是不得已做了妥協讓步。好歹人是全須全尾地活著,也就指望不上別的了。
吹滅了油燈,傅雲生仰面躺在窄小的木板床上,雙眼茫然地盯著黑漆漆的房梁。
報紙上言之鑿鑿,各路訊息都說孟心銀已然離世,傅雲生便也心生疑惑起來。
難道孟心銀真的燒死了?她是公眾人物,如果沒有死,又能躲到哪裡去?
難不成也像自己一樣,躲在某個鄉下的土屋裡,聞著滿屋的塵土味兒,望著低沉的房梁,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傅雲生越想越覺得不安,很想把這個訊息同汀舟分享,卻不知他何時才能回來。
又想要給丁玫打電話探聽訊息,簡直到了一刻也不能忍的地步。若是放在往常,傅雲生必定高聲叫來傅林,也不管當下是什麼辰光,立即讓他打電話去丁宅,約丁玫第二日相見。可是他如今身困土屋,什麼也做不得,只是廢物一個罷了。
傅雲生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很是憂愁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