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膏肓
13 膏肓
夜深而長，一成不變的夜色讓時間變得緩慢起來。
除了一開始傅林送過來一條毯子，靈堂內一直只有傅雲生一個人。秋季的夜裡雖比夏天涼了不少，但是他坐在火盆旁邊，燒得一身煙燻火燎，遠不到要披上毯子取暖的程度。
傅雲生將毯子疊起來墊在蒲團上，讓自己坐得舒服些。
其實他的內心有些木然，說不出什麼滋味，又覺得這種事他應該感到稀鬆平常。
他盡量用一種麻木和無聊的態度來應對，時而往火盆裡丟幾張紙鈔，時而留神供桌上長明燈的燈油是否燃盡。
彷彿只有這兩件事才是他該關心的。
長夜也使人疲憊。
傅雲生本不是貪睡的人，今晚卻一直昏昏沉沉，腦袋重逾千斤，立直了便天旋地轉。他只好挪了挪位置，往後靠在牆上，這才勉強支撐住。
可是一旦有了倚靠，便彌漫上綿延不絕的睏意。稍一閤眼，意識立刻混沌起來。
他本是想略微眯一會兒，不想卻真的睡了過去。只是那姿勢並不舒服，身體忽地向後偏了一下幾乎栽倒，又立刻驚醒過來。
傅雲生睜開眼，心裡猛跳一下，立刻抬頭檢視供桌上的長明燈。
原本燒得只剩一小半的燈油被添滿了，香爐裡也添了三支新香。
傅雲生疑惑，以為是傅書林又來過，卻不知道他為何沒叫醒自己。他用力搖了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些，沒想到搖晃之後更加暈眩，恍惚中還出現了幻覺。
他似乎聽到不知從哪裡傳來隱隱的啜泣，是極細的女人的哭聲。待傅雲生凝神細聽，那聲音又消失了。
傅雲生坐得腰痠腿疼，幹脆起身站了一會兒。四下太安靜，連風聲都聽不到，只有他拖著痠麻的腿走路。
不一會兒，他似乎又聽到了那隱隱的哭聲。傅雲生疑心不是自己的錯覺，豎起耳朵仔細聽。
那聲音來自靈堂後陳列棺木的方向。他忽覺渾身發毛，不敢細想到底是誰在哭，只是壯著膽子，輕手輕腳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近，然後猛地掀開布簾子。
簾子後頭裹著一條黑色的人影。那人跪坐在棺材旁邊，面前擺著一個燒紙的火盆，一邊拭淚，一邊往火盆裡扔著紙錢。
傅雲生定睛細看，那人正是傅太太房裡伺候的張媽。她頂著一張蠟黃的臉，抬頭看見傅雲生走進來，肩膀慌亂地抖了抖。
可這裡也無處可躲，只好胡亂抹一把臉，雙手合十對傅雲生作了個揖，啞聲道：“三少。”
張媽跟了傅太太幾十年，主僕情深也是應該。如今喪事秘而不發，她也只能偷偷祭拜。
傅雲生體諒她傷心，微微點頭後，抬腳就要出去。在傅雲生看來，哭是件及其私密的事，應該留她一個人。
張媽卻出聲喚住傅雲生：“三少！”
傅雲生停下來轉頭看她。
火光中張媽的臉又黃又青，她勉強擠出一點笑意：“三少，老婆子替太太謝謝你。”
傅雲生不知她為何道謝，張媽又說道：“要不是您，我們哥兒也趕不及回來給她親娘送葬。”
傅雲生擺擺手：“不必提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