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籠回暖,阿清蜷縮在他腳下,指節泛白,僵硬地摳著地面。
——也不會這樣狼狽。
解裡塵的目光沉在淵底,不知怎麼就想到了很久以前。
當年符鏡宗外的風雪裡,徐微垣走在前面,他跟在後面。雪地不似雨障,深一腳淺一腳,冰籽淩遲,抬頭一望長階臨壁,風猛時半邊身子懸在崖間。他□□凡身,指節凍得無甚知覺,幾度就要掉下去。
徐微垣站在高處,衣袂翻飛,發絲如舞,風雪不近身,居高臨下看著他,幹淨得像天上不近塵泥的仙人。
……不近塵泥?
他伸手,往阿清的臉上一戳,指腹點在頰窩處,頓了幾秒才放開。
“嗚……”那一簇眉皺了皺,又被掩在發絲下。
解裡塵的眼尾彎下去,像是無奈般:“都這樣了怎麼還如此漂亮呢,小人兒?”
阿清過了很久也沒有醒。
郎中與阿清是老相識,來得不算慢,脈卻是切了半響才放開,藥方寫了十餘張,遞與解裡塵時目光掃過那片沾血的袍子,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到底還是嘆了口氣道:“公子,阿清這身子常年受寒受累,脈息虧損大半,濕邪侵襲非一日之功,再加上飲食欠缺,脾胃腎處早已烙下病根……眼下除去外傷,老夫也開了些日常調理的方子,若要調理完全,還需公子多多上心。”
解裡塵拿手指嫌棄地翻著那一疊受潮的藥方,聞言掃了那郎中一眼,此時天光幽暗,已是向晚,燭光映他一半臉,從鼻腔裡哼出一聲,似是沒放在心上。
“還有一事……”郎中仍是一副欲止又言的模樣,“老夫方才診阿清那右手經脈時……想必公子也看見了,他腕上經脈全黑,脈象紊亂無力,似是毒症,可這汝饒鎮裡常見毒物皆不曾有如此表現,也不曾見過他人中此毒的,老夫才學有限,只恐……治不好他。”
解裡塵放下藥方,幾十頁紙“啪嗒”一聲,燭光豆影晃一晃,嚇得郎中雙肩一震:“汝饒鎮,往前百年倒還算富過,怎麼如今幾年故步自封,落魄成這樣,郎中眼界低窄就罷了,連這種……‘毒’也會放進來?”
這番話語調低緩,似是不熟悉的長輩訓人時那份疏離的失望,倒弄得年過六旬的郎中羞愧起來:
“這,這……老夫小時候確實呃……熱鬧些,都是些修士文人嘛,可後來南方商賈大盛,一夜之間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能瞧見,年輕人一個個的都去了南方做生意,這才人少了。還有那……”
說到這兒他聲音小了些,意有所指,“還有那詭仙出世,這世道都亂啦,奇毒詭症什麼的都來了,現在有什麼病啊都怕我們郎中治不好,大多都去宗門裡,讓醫修去瞧。”
解裡塵一笑,意味不明。
“我看阿清這症狀實屬離奇,若公子有意醫他,不如帶他去玄霜宗瞧瞧,就在十裡地外,興許他們能有法子醫治。”
“玄霜宗?”
解裡塵覺得這個宗門有些耳熟,卻懶得去想,郎中想不透的東西他倒有些頭緒。
尋常有修行資質者,無論以何入道,都有或細或沉,或雜或沉的仙脈波紋,若是資質好些,那便能被感知到仙脈震蕩。可阿清這副身體分明毫無仙脈氣息,手腕那處卻是仙脈受損的痕跡。彼時他奇怪自己失察,正捏了訣打算再探一番,卻未料手指剛碰上阿清的面板,原本僅有一抹的黑線就開始瘋了般攀附——不僅爬滿了阿清的半條手臂,也攀上了他的,跗骨之蛆直直往仙脈處鑽去。只不過他早已凝成仙骨,圍繞其間的仙脈混沌,不按常理生長,同那黑線雲泥之別,故不受影響。
可那一瞬的感覺令他不由皺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