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揣著看戲之心的文武百官個個側首斜睨。走在前頭的是丞相與太尉,只見曹太尉板著張臉屏息入殿,眾人目光火熱,饒是近乎全瞎的尚丞相也無法承受,抬袖掩面,分外汗顏。而走在……哦,不,確切之說應當是死在後面的柳禦史,則由蒼溪穩穩推入殿內。雙目無神,血氣虧空,唯有微粉膚色彰顯他仍有一絲活氣。淑人君子的禦史大人就這麼被推了進來,白紗製衣,側尾垂襟、耳後白發與發上白曇交相錯映,一股翩翩仙氣散發周遭,諸位大臣不禁感嘆真是天仙下凡。
老臣習以為常,按國君意思朝其作揖行禮;而新臣就顯得不太端莊沉穩,一時被美色迷了心智,回神過後,便直接與走下龍椅的上司直面對視。
”......”
要命,這是什麼眼神?
三公兩病一立,兩活一微死,眾人皆感嘆,說這可真是造化弄人。
“陛下,”尚明秋拱手,仰頭道,“其實您可以下了朝再來見柳大人的。”
墨允恩火速撲向柳垂澤,確認他心口癒合,頓時放下心來。隨即不顧禮部尚書沈大人一臉肉疼的神色,托起他軟白無力的手,急道:“這手為何這麼涼?”
“.....他現在還是死的啊,”曹衡見招拆招,毫不留情,“死人的手,可不就是涼的麼。”
尚明秋:“......”
趕在墨允恩跳腳之前,他一扯曹衡衣袖,暗示他若存心找死也別在這眾目之下,怪丟臉的。
“待——魂魄全部歸體大抵就不會啦!”
眾人循聲而望。
遲來一步的是位仙風道骨、鶴發童顏的高齡仙道,是當朝國師授恩之師。在禦史剛死國君尋死之際恰巧被白聹鶴拽著闖入皇宮,七七八八一通解釋,說自己觀測命薄得知故禦史命不該絕,有靈物可替其續命之後,便被墨允恩火急火燎送入皇宮,好吃好喝伺候。眼下他只不過是差人傳話,居然就弄得如此雞飛狗跳,居然還把屍體給推走了——仙道撇撇嘴,道,“老夫仙術向來出神入化,爾等究竟是有何不滿,膽敢一聲不吭將人偷走!”
有人道:“哎呦。”
“那玉佩甚是脆弱,充當人心本是無奈之舉。現下肉心尚未重塑你們這群孫子便把他折騰過來,屆時真死了你們又要哭!!“仙道跺跺腳,臉比身上火衣都紅,“老夫愛徒何在?!老夫要叫他好好管束你們!”
尚明秋感覺丟臉死了:“......推我回府。”
曹衡也不忍直視:“......現在就推。”
“他的三魂都記歸位,”下朝後,仙道督促墨允恩將人原封不動推回去。斜臥榻上,抓起一顆金橘,“你是聰明人,不用老夫過多提點應當也猜到了。你與他一路遇到的不速之客,例如什麼溫琢玉莫允恩......按你之言,大戰之後接連消失,不是身隕他處,而是魂歸故體。”
聞言,墨允恩看了眼死氣沉沉的柳垂澤,問:“那六魄呢?”
“還需慢慢恢複。”
“不是,”墨允恩見他一副事不關心的模樣,腦一熱,奪走他的金橘,“怎麼個恢複?您不是說經脈五髒皆已補缺完畢,怎麼現在又說——”
仙道嚷嚷:“老夫說讓他自己慢慢恢複神識,你不要這麼心浮氣躁的!!”
奪回金橘,仙道碎碎念:“年輕人哪來那麼多脾氣......”
乖乖挨訓。仙道又道:“你這兒有澀枇杷嗎?”
“澀枇杷?”墨允恩搖頭,“沒有。”
“……天天吃橘子也不怕上火,”仙道挑刺輕車熟路,忽然懷念道,“遙想老夫剛出關那回恰巧撞上秋日,喬裝易容在村子走一遭,可因此得了不少枇杷。那滋味……雖是皮薄肉實,可果肉略含酸澀,嘖嘖嘖,好吃。”
頭花歪了,墨允恩伸手幫他扶好,順口誇贊道:“嗯,您老人家吉祥……”
“老夫不是說了要簪牡丹嗎?怎麼又換回白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