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盟席宴,看似是以和平的方式結束。而李克用仍端坐在大帳當中,眺望阿保機統領七萬契丹騎眾往東疾馳,又捲起漫天的煙塵。他臉上仍掛著一方霸主的傲氣,還不屑的冷哼一聲。
來的人多又有何用?你以為能嚇得住孤麼?到頭來,不還是灰頭土臉的訕訕而去?
而李嗣源行至李克用身側,躊躇片刻,便道:
“父王,以我看來,耶律阿保機雖然答應從燕國退兵,可只怕他是口服心不服啊......”
“哼!他心裡當然不服,眼見要吞到嘴裡的肉,孤就偏偏要那阿保機吐出來!可不滿卻又能怎的?想南下佔據燕地疆土,他也是痴心妄想!”
李克用豪聲說著,隨即他頓了一頓,忽的喃喃道:
“趁著燕國內亂、契丹退兵,我軍也是時候兵發盧龍了...存勖如今在建瑭兄弟帳下聽命,正準備點兵東進。不過按說孤本應帶他前來,如何與契丹等塞外諸族各部周旋的門道,存勖也須多見識一番才是......”
正說著,李克用轉首又望向一側肅手恭立的李嗣源,說道:
“嗣源,你且記得,雖然你也是沙陀族民出身,隨孤又早已歸化漢唐。但須知要與塞外諸族打交道,有些漢人書生宣揚什麼教化蠻夷以王道,示之以恩義而度化那一套,純屬放他孃的狗臭屁。當年唐朝太宗皇帝被塞北諸部敬稱為天可汗,到底還是打出來的聲威。
然而塞北大漠上一味的弱肉強食、不擇手段,亦不可取,恩撫肯定還是必要的。先前還有人勸說孤契丹如今愈發勢大,不妨設計趁機擒住阿保機以做要挾,但是先行失信於人的事,咱們更做不得按《資治通鑑·第二百六十六卷》中所載:阿保機至雲州,晉王與之連和,面會東城,約為兄弟,延之帳中,縱酒握手盡歡之時,或勸晉王:“因其來,可擒也”王曰:“仇敵未滅而失信夷狄,自亡之道也”)。
阿保機肯聽孤的勸,到底還是因為咱們的拳頭更硬、更狠!現在契丹肯做退讓,可是想必以後仍要南顧。該講的道理,咱們與他去講,可是好言相勸不聽,咱們便要打!只有受過一次次慘痛的教訓。讓來犯之敵知道畏懼,嘿嘿...什麼王道教化那一套,他們自然也都聽得進去了。”
李克用說的起興,緩緩的站起身來。雖然他愈發的老態,可是睥睨環顧間,仍透著股指點江山的氣概:
“似你我入籍唐土的沙陀族人,也仍不免有些許漢人視咱們做未開化的蠻夷看待;而塞外諸族各部,也未嘗不會有人以為咱們在中土早已磨平了骨子裡的血氣與狠勁......
孤卻偏要讓天下人明白,咱們就是大唐人。在這般世道權掌一方、順天應民,我晉國也不會比其他稱孤道寡的漢人差了。對於塞外族類,要講道理便與他們去講,可是我沙陀...乃至晉國治下諸族各部軍民,照樣會比他們更兇,比他們更狠!”
李嗣源怔然望向李克用的背影,忽的感到渾身熱血上湧,心中也登時漫起一股崇敬之情,他垂首躬身,便當即大聲應合道:
“是!父王教誨,孩兒必當謹記於心!”
李克用點了點頭,因為上了年紀,此行雲州會晤耶律阿保機事罷,他也已感到有些疲憊。不過好歹成功威懾住契丹不敢染指燕地疆土,而由晉國接手有了趁機討伐死敵劉仁恭的機會,也是不虛此行,而達成了目的。
不過能迫使阿保機從燕國盧龍、橫海二鎮撤兵,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便是李天衢那小子亦然發兵北上...晉、魏兩大國一併出手,他契丹又焉有不退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