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李振瞧見是嚴可求忽然開口提出質疑,自家主公也時常召他在身邊出謀劃策,很顯然十分看重。加上嚴可求每次提議諫策,往往也能直切要害,而且推敲分析時局走向也甚是準確,所以心裡對他多少有些忌憚。
可是如今唐朝覆滅,梁、蜀二國稱帝,天下忽然又多出許多國王、郡王,李振的確早已坐不住了。就算他也很清楚李天衢此時稱帝的一些弊端,可仍要憑著自己的口才,而從容回道:
“晉王雖與主公交好,並且因朱溫這個共敵而同仇敵愾,可是他向來盛氣凌人,以共討梁國的聯軍之主自居。可是晉國如今接連失地,周圍有強敵環伺。就算主公稱帝,會惹得晉王不喜,但是晉國外無援軍,又有朱溫一直虎視眈眈,晉王可又敢與主公決裂?他反而要仰仗我軍策應,也只得任從;
至於皖地楊行密,他本來也是自封為王,還是與兩浙錢鏐並稱吳王。何況依我看來,楊行密對唐廷也未必有多少忠心可言,周圍又受朱溫、錢鏐、成汭等強敵覬覦。主公縱然稱帝,他也仍舊要盡力拉攏我軍;
至於淄青軍王師範,又何足道哉?他割萊、登二州於我軍,為梁軍殺得大敗虧輸,也只能仰主公鼻息苟全。就算王師範曾自表為唐廷天子藩籬,他要保全身家性命,是去投從弒帝滅唐的朱溫,還是仍要仰仗只是順勢稱帝的主公?縱然他也有可能心生不滿,可倘若稍有異動,便立殺之以絕後患,再趁勢取他青、淄、齊三州...這不也是易如反掌?”
李天衢聽得眉頭微皺,而嚴可求也微微搖頭,說道:
“就算成大事者不擇手段,可是依我之見,比起無所不用其極的朱溫,主公也沒有必要枉自揹負那等汙名。”
李振聽罷面露急色,還要與嚴可求舌戰之際,李天衢便忽的開口,打斷了他的話語:
“韋老,您既然已肯襄助於我,今日所謀大事也是至關要緊,我也須博採眾議,而不知韋老又如何作想?”
在場一眾屬臣的目光,也都落到坐在側首的那個老者身上。也正如李天衢所料的那般,韋莊從長安出走,投到泰寧軍,起先雖然婉言謝絕提拔任用,而只是閒賦觀望局勢。但是事到如今,歷經唐昭宗李曄、唐哀帝李祝盡為朱溫所害,唐朝江山社稷也就此斷絕...他悲愴喟嘆一番,到底還是應從招募,也成了李天衢帳下的幕僚屬臣。
而韋莊聽得李天衢點名,也立刻起身施了個禮,沉吟片刻,他便說道:
“蒙主公收錄任用,只是微臣初投時日不久,今見高才之士齊聚共議,各有主見,本也無意獻醜妄言,可是既然主公問及...臣以為主公早晚須當稱帝,只是現在的確為時過早。就算晉王、吳王,以及淄青軍王師範迫於朱溫大患,主公倘若稱帝,縱然反對也不便與我軍決裂,可是我等幾路聯軍的間隙必然加深。梁賊勢大,本來便須主公與晉王、吳王、王師範眾志成城,然協力而不同心,只怕更要給朱溫賊子可乘之機。
方今朱溫,便如當年弒隋帝篡位而立偽許朝的宇文化及,縱毒興禍、傾覆社稷,為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同憤。就算唐室國祚難以延續...可主公為大義征討逆賊,順天應民,待時機成熟時自可稱帝建元。又何必急於一時,然而要如王建那般遭世人詬病?”
聽韋莊把話講完,李天衢倒不由的一樂,心說唐朝覆滅已成事實,而不可逆轉之後韋莊的心性固然會有轉變。但按史載軌跡,他南下入蜀,於朱溫篡唐建梁之後,這老爺子可是認同王建儘快稱帝的。結果投到了我這裡,他話鋒一轉,也質疑起王建稱帝時機的選擇太過猴急了。
不過李天衢也很清楚自己的戰略處境與那前蜀開國皇帝截然不同,王建遠在巴蜀,守著蜀道天險卻又沒有能力打到中原。無論稱王還是稱帝,朱溫、李克用這邊掐架,在很長的一段時期內也沒空搭理他;可是己方勢力卻處在群雄逐鹿的爭霸戰事最為激烈的位置,一舉一動,都與聯合晉、吳對抗朱溫的戰局走向息息相關。當然不可能像王建那樣偏安一隅,想幹嘛就幹嘛。
而韋莊對症下藥,針對我的處境,而提出有別於認同王建稱帝的建議,這也證明他已經篤定了心思,而設身處地的為我出謀劃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