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他總是懷疑,這會不會是祂的又一次試探,看看時隔四百多年,他是否依然能夠不負所託,因此一直不曾挑明,只是拐彎抹角的求證。
現在他幾乎可以確定,眼前的人並無自己是白神的意識,盡管如此,他卻有一顆神明般的心——是他的約書亞!他遵守諾言回來了!
他移步到床沿坐下,又拍拍自己的旁邊:“來,坐,我再告訴你一個先知和人王的故事,想不想知道他們最後的結局?”
約書亞順從地摸索到他身旁,面帶微笑說:“你對我提過,人王帶著先知逃進荒漠,先知重傷不治,人王最後不得不把他留在那裡。”
“不,那不是他們的結局,那只是他們故事的開始。”
他牽起他的手,平放在自己手裡。這雙手因曾經的遭遇而有些變形,有些骨節移了位置,但總體上仍白皙而修長。
“難道你就從來沒有好奇過,為什麼自己的畫筆會具有如此絕塵的能力?”
他向他揭開了自己不為人知的秘辛,關於末日浩劫,關於不死之人,關於神祇的遺言與承諾……
約書亞平靜地聽完了這整個故事,似乎絲毫不覺得吃驚。他只是淡淡一笑,說:“你的意思是,我就是多年後那位神祇又一次投射在人間的虛影?”
“不是虛影,是實實在在的降臨!從看見你第一眼起我就可以確定。”
他點點頭,似乎同意了他的說法。但崔斯坦知道,他的同意只停留在了面板上,停留在他永遠不鹹不淡帶著笑意的嘴角,停留在他如止水一樣平靜的表面,在他心底,那口比極地的海水還要冰冷的深潭,在那無法撼動的巨石沉墜的深處,他其實並沒有相信,只是像聽個故事一樣聽過算數。
他從善如流道:“既然你說我是白神轉世,那就更應該明白為什麼必需把我交出去。如果神明真如你所說一般愛世人,那祂一定會選擇再一次犧牲自己,來拯救所有這些祂在乎的生靈。如果你真的愛你的白神,你就應當明白,祂一定會這麼做,祂別無選擇。”
崔斯坦猶如被冰刀霜劍戳了個透心涼,連撥出的氣息都是冷的:“請再給我一天時間,讓我好好想想。”
是夜,他又輕輕扣響約書亞的門。
“現在你有心情畫畫嗎? ”
約書亞穿著睡衣坐到畫架前,崔斯坦用火柴點亮了他面前的燭臺。
他不需要光線,但是我需要。他在心裡默想。
“還記得我們的遊戲嗎?”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白布包裹的東西遞到他手裡,“能請你幫我把它畫下來嗎?”
“當然可以。”
“紙我已經給你鋪好。”
崔斯坦在他右前方落座,藉著熹微的燭火端詳他的臉。
雖然過去他也曾無數次偷偷看他,只是那時他眼上總遮著白布,有一種出塵絕凡的冷傲,美則美矣,但到底拒人千裡。
如今,他不再遮掩自己的瑕疵,大大方方地將它暴露在他眼前,崔斯坦卻感到一種別樣的親密,似乎只有在面對最親近的人時才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