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形勢大不相同,他們曾頗具遠見地傳播過一則預言:攜赤色魔眼降生的惡魔註定要顛覆世界。約書亞眼周有紅色胎記,恰好與他們要找的“惡魔之子”外形契合,更別提還有他那令全世界惶惶不可終日的大能。
在公開頒布的檄文上,他們稱他為“妖僧”,教會奉神明之命,來將他這把“魔鬼兇器收回劍鞘,挫其鋒芒,折其利刃,而後鍛成金水”。
可是當約書亞被帶到他們面前,那些穿著紅衣的主教們卻看上去又懼又怕,紛紛用袖子遮擋住自己的臉,彷彿連他們都不信白神能保護他們免受魔鬼的殘害。盡管他一再保證自己不會作畫,他們還是給他的雙手上了三道鎖,沉重的鎖鏈讓他的雙臂只能低垂身前,步履蹣跚。
他們潦草地給他定了罪,將他關進地牢,轉眼又將關於他的訊息散佈出去,還派遣使節遊走各國,去募集所謂的“淨化券”,言下之意是:如果你不交保護費,我可就要把他賣給你的對家咯!到時候可別追悔莫及!
於約書亞而言,這樣的生活比起以前已是他求之不得的了。他早已習慣了暗無天日的地牢,也習慣了那些餿粥爛蔬,他的雙手在日複一日的摧殘下已經喪失痛覺,手腕被新鑄的鐵拷磨得流血,他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他只求這雙手再也不用作畫,永遠不要再讓他拿起畫筆。
好日子總歸不長久,很快教會又因太過大手大腳而缺錢花了,主教們只得再次打起他的主意。
他被帶上教廷,無悲無喜地聽著他們關於把自己賣給誰的爭論,暗暗下定決心,這一次要做得再絕一點,好讓他們知道什麼叫玉碎瓦全。
在被帶回地牢的路上,他遇見了一個人。
約書亞猛然想起這是自己曾在幻境中看過的一幕。那時,他被巨蛇皮同拖下深海,眼前驟然浮現一連串奇怪的畫面,彷彿記憶的走馬燈般一一閃過,他卻沒有絲毫印象。
原來就是在這兒!
他繼續以旁觀者的視角,看這個陌生的自己與熟稔之人的會面。
“他就是那位傳聞中的‘妖僧’?”崔斯坦問押解他的侍衛。
“是的,陛下。”
約書亞掠至自己身後,想要再看一眼他當時的眼神,再重溫一下他帝王威重下被壓抑的百轉千回……
崔斯坦卻垂下頭:“去請你們大主教來,我要買下他。”
在等候交易的時間內,“妖僧”約書亞被押回了牢房。
獄卒鎖門離開前,他突然一反常態地提了個要求:“能給我一面鏡子嗎?”
“你一個死囚要什麼鏡子?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就像一坨馬糞嗎?”
他不卑不亢地說:“正因如此,聽聞有人意欲買我,才更應整理一下儀容,以體面的樣子去追隨我的新主人。”
獄卒罵罵咧咧地扔給他一面破銅鏡:“再捯飭也是這副衰樣,不過解手銬你就別想了。”
“感激不盡。”他說。
獄卒走後,他用戴著沉重手銬的手,艱難地舉起那面銅鏡,細細端詳鏡中自己那雙金色的眸子,彷彿從未見過一般。
片刻後,他的手緩緩伸向作為臥榻的草墊,從下面摸出一把生鏽的餐叉。在地牢中吃飯,很少用到叉子,為了這把鈍得尖頭都磨平了的餐叉,他等了許多日子。他拿起叉子看了看,眯起左眼瞄準,而後用力戳向自己的右眼——
血濺了滿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