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幾天大半時間,他都去琢磨春桃酒宴上魏鬱春留下的詩謎了,親身至此,挖掘她的身份秘密。也是從此往後,他才對魏鬱春再度改觀。
難怪她總是給他一種表裡不一的感覺,因為她根本不是真正的馮迎春!那個可憐的傻女早就死在了南禺蛇口之下,取而代之的就是朔州府被人逼死在山頂破廟的魏氏庶女。
難怪,初見的夜晚,她病倒了,期期艾艾喊著巧兒是唯一的孩子……她會愧疚。因為她是個名正言順的冤死鬼,佔了人家的身子,還沒辦法保護她的家人,她怎會不愧疚?
她說的根本不是夢話,而是事實!
難怪,她那麼害怕死亡,因為她早已吃過太多以死相逼的苦,所以她想活下去,這有錯嗎?!
當時他關闍彥憑什麼去指責她,憑什麼鄙夷她?看輕她?!
隆月冬廟縊芳魂,假色葬春無人問……天道又說好輪回,道是無情卻有情……她孤獨地死在了隆冬的山廟裡,虛假的春生才女將她所有的一切統統奪走,奈何天道有情,讓她重返了人間……
春桃酒宴上那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如何不令眾人為之動容?
她有傲人之才,解山局、斷詩謎、論慧理……那從不是因為南禺的傻女突然變聰明,而是因為,她一直都是那個秋末裡朔州府詩會上熠熠發光的春生才女。
反觀盜用其名的魏瀾清,虛榮荒謬,用心歹毒,不擇手段,但這種人最後真的會得償所願嗎?若她未曾殘害人命,未曾盜用他名,她便不會被關昀洲當成丟擲去的犧牲品,更不會因得到報應走到如今瘋瘋癲癲的地步。
她怎麼都想不到,她眼裡的好夫婿也早被他人掉包。兩個虛偽的人,倒是出乎意料地登對,又怎麼不算一種“如願以償”?
他也終於看破了一個欺騙了他太久的誤會。他站在這處閣樓中,站在多年前兒時還曾春花爛漫的地方,閣樓上明媚的少女在何處?
他怎麼都想不到,看似遠在天邊的人原來一直都在身邊。
他既選擇在這裡等待魏鬱春,便也代表了他終於突破了宛如陳年桎梏的騙局。
記憶中的少女,不是爹孃口中的魏氏嫡女,因為在這魏府中,遠有這樣一號人物比所謂的魏氏嫡女還要美好,一切的錯誤,竟都是怪他比爹孃更先一步看到了這一切。
春生才女的頭銜,的確非這位少女莫屬,而非屬於被嫉妒心吞沒後又將其據為己有的魏瀾清。
可他竟……不止一次在魏鬱春面前,談及有關的魏瀾清的事情,知道真相的她該怎麼想他?將他當成對魏瀾清這個生死仇敵愛罷不能的未婚夫嗎?
多半是了。
所以,避暑宅那日,終於得知他身份的她,當然會對他打心底産生厭惡……因為,魏瀾清可是為了他,才殘忍將她逼死的,換句話來說,他也是殺她的兇手。
他第一次嘗到了這麼痛徹心扉的背叛的味道,滔天的愧意將他高傲昂起的頭顱壓得許久抬不上來。他本想在魏鬱春來時便與她解釋,可當他看到魏鬱春卸下偽裝痛哭的那一刻,卻突然退縮了。
他的眸中竟也蓄了淚,多麼陌生的滋味。
望著魏鬱春不敢回首的背影,他的拳頭攥得緊緊的,那張厲害的嘴好似也被毒啞了,他在此地等她已有幾日了,數著一點一點過去的時間,他差點以為她不會再來。
可真的看到魏鬱春那熟悉的身影後,他甚至不敢置信,美好回憶中的女孩遭遇那樣的過去後,卻還能不計前嫌地回來,他竟荒謬得只想由衷感激。可有時,他卻自私的希望,她能不必再來,他等不到她,說不定就證明他出了錯,而她也許根本就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了。
但他辦過的事從不出錯。
很可惜。
馮迎春就是魏鬱春,他心底早在許久之前就明白了。他匆匆忙忙想去探秘,可真到最後時,他居然有了臨陣脫逃的念頭,稀奇無比,或許是說,人性就是這麼矛盾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