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鬱春微微一笑,在抬手安撫龔婷的間隙,也偷偷為自己抹淨了額角細微的冷汗。
她終於開腔了:“小女受劣質胭脂所害一事,早在參宴前便在帖子上仔細交代過,憂心容貌受損,不敢出門見人,並非有意隱瞞容貌。小女面容潰爛已久,想要痊癒只怕還要月餘時間,小女平日最看重的便是節氣和尊嚴,要我揭下面紗,同要了我的命,有何區別?”
她將焦急時的面紅,偽裝成了受盡委屈後的愧顏,擠出幾絲淚花來,頗為艱難,但還好有面紗幫忙遮住了面上扭曲的褶皺,別人看著淚花,只以為是她在隱忍情緒,比直接流出淚來還要惹人心疼。
龔婷訝然,也不說話了,她拉住魏鬱春的手,深表同情。
劉玉魚更是看不下去了,斥責魏瀾清:“魏小姐氣不過又礙於無法找人出氣了麼?女子之容貌,何其重要,魏小姐難道不知?你如此刁難錢小姐,居心叵測,何等無恥!”
有人拉住她,叫她莫要再多言,但也的確有很多性情純善又直爽的女子向著她,背地裡暗罵魏瀾清無恥至極,以後大街上見著了必要繞著走。
但金玉圓的看法則不同,她非但不怒,反而有些氣極反笑的意味,挑眉看著席下紛亂之局,暗笑良久後道:“魏小姐的擔憂,我完全能理解。”
“但錢小姐的難處,我也十分嘆惋。”
“不如這樣,眼看詩會也要結束了,我們來收個尾,有始有終,如何?”
她叫起身側的二位婆子,道:“我主動退局,將主場讓給魏小姐與錢小姐,免得諸位覺著我是在護著魏小姐,如此更公平些。詩魁的位子便不按照先前的規矩定了,魏小姐與錢小姐鬥詩一局,熟贏熟輸,自有定數,贏者便是詩魁了。除此之外呢,若是魏小姐贏了,錢小姐就必須揭下面紗以洗嫌疑,若是錢小姐贏了,魏小姐則必須向錢小姐賠禮謝罪。”
金玉圓笑著,飽滿的紅面上彎著兩只笑得快要眯成月牙的笑縫,興致出奇得高。
東道主都發話了,席中諸人自然不好多說什麼,她們互相傳遞眼神,從一開始的面面相覷,變得越來越形容自洽。
本來她們覺著金小姐提出自退詩會實屬荒唐,令她們感到意外的同時,也覺得金小姐定義錢魏二女輸贏的條件有些不對等,憑什麼錢小姐就要揭下面紗自拋顏面,而魏瀾清只需要道個不痛不癢的歉?
可很快,她們才想起來之前好幾輪詩會對決裡,魏小姐被錢小姐壓得根本沒有機會抬頭。
金小姐明面上偏袒魏小姐,但實際上,她心裡也比誰都清楚,魏小姐是贏不了錢小姐的,最後所有的糗都是魏小姐出,錢小姐安然無恙不說,她自己不至於成為讓魏鬱春丟面的罪人。好生刁鑽油滑的手段。
魏瀾清怏怏不樂,但事已至此,她哪裡來的臉面拒絕金小姐的提議,她只好將所有的不滿都發洩到“錢雀”身上,卯足了勁兒,要將她打敗。
金玉圓這次根本沒有給她們二人任何提出意見的機會,她先入為主,頗為驕縱,她眉開眼笑地坐在主席上,抬手命二位婆子敲鑼打鼓,將詩會的落幕之局的排場都給她打起來。
“轟隆隆!請魏小姐、錢小姐出列對詩!咚咚咚!”
元老闆還是那副滿面油光、笑嘻嘻的模樣,他很會看人眼色,這是他在生意場上混得風生水起的傍身本事。
他踱著憨態盡現的步伐,對金玉圓欠身道:“金小姐是詩會東道主,落幕之事自是要由您親手承辦,還請您出詩題。”
一陣恭維下來,金玉圓更得意了,她鬢上的玫瑰花枝亂顫,開得好似比初來時的還要旺。
她樂道:“元老闆所言極是,不如,詩題便為夙願吧?人人心中都有自己朝朝暮暮都祈盼的願望,不知魏小姐與錢小姐心中的夙願是何模樣呢?”
詩題雅興至極,眾人皆認為,這便是今晚所有詩題之中,當之無愧的題首。
夙願麼……
魏鬱春將落在眼底下那朦朧飄渺紗影上的目光默默移開,雕樑畫棟的花廳內,貴女們身上最為時興的衣裳繪著廳內最奼紫嫣紅的色彩,在她眼底迅速鋪陳開來,本該是漂亮至極的畫面,她卻高興不起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