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這首曲子伴著箜篌,被我淺吟低唱,訛裡朵聽的很認真,直到曲畢還沉浸於其中,我看著他略有疑惑的目光,笑著說道:“這首曲子算上王爺,寒漪只唱給兩個男人聽過,王爺可想知第一個人是誰?”
“願聞其詳。”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講來竟似笑話一般,說出也好,無妨王爺見笑。”
我輕輕拿起他放在桌上的那把扇子,開口道:“寒漪及笄之時,父皇曾為挑選龍婿,而加試一場科舉,那一年,中得狀元的,是御史中丞的兒子趙鼎,寒漪在父皇的安排下見了他,說來慚愧,那時年少衝動竟芳心暗許,當父皇用言語暗示,問我的想法時,我在席間不顧公主的身份,唱的就是這首曲子。”
“那後來如何了?”
“後來……”我笑了笑。
“後來發生的事情,才真正讓他趙鼎揚名,以至於民間至今還有傳聞,說我寒漪,其實是個不堪入目、奇醜無比的女人,那個趙鼎,在聽說父皇要將我下嫁於他後,第二天便在家裡裝瘋賣傻。”
“竟有這樣的事情,這個趙鼎,還真是令人無法理喻。”
“父皇自然知曉,他是故意抗旨而為,龍顏大怒,覺得我這個女兒受到了羞辱,非要將他滿門抄斬,還是我拉著他的袖子,替趙鼎一家求饒,才使最後只將他一人下獄,直到同意迎娶公主為止。”
話說到這,我嘆了口氣:“父皇一心要維護我的顏面,哪裡考慮到,就算趙鼎真的被逼無奈娶了我,這樣的婚事,也早已變了性質,斷然不會長久的,可令我沒有想到的是,趙鼎這個木頭,竟寧願慘死監牢,也不願遵從聖意,著實令寒漪難過了許久。”
我看著團扇上的楷體,小聲地念著:“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那時正是中秋時節,家家都在團聚賞月,趙鼎此舉,逼著他那年逾六十的父親,老淚縱橫地跪在我昭陽殿的門前,將頭磕得血流滿面。我心有不忍,便將這把扇子送到趙鼎的面前,想最後試探一下他的心意,不出所料地被拒絕,只是送回來的扇面上多了這首詩。”
“那他,最後是被如何處置的?”訛裡朵問。
“還能如何,自然是放回了,且不說我朝有不得殺士大夫的祖訓,就說那趙鼎,對於自己深陷囚牢,也只是對世事悲嘆,於我卻沒怨言,我豈能讓父皇殺他,但他最後卻自己請了旨,遠遠地離開了帝都,從那以後,我便再也沒有見上他一面。”
我抬起頭,深深地吸了口氣,雖然是在講述自己的故事,但時隔多年,如今早已沒有了當年的情感,但訛裡朵卻好似知道,我講這個故事其實另有深意一般,在我說完話之後,認真地注視著我,問道:“公主……可是有什麼話想要對本王說?但請直言。”
“既是如此,寒漪便明說了。”我道。
“寒漪入金之初,便對王爺的生平略有耳聞,也曾在心裡暗做打算,要與王爺融洽相處,但晉王粘罕曾言,在娶寒漪之前,王爺將一位叫宋煙的女子,放在心中掛懷多年,用情至深乃人之常情,寒漪自有自知之明,不敢妄涉王爺心事,但今日,之所以將舊事對王爺盡言,其實是想向王爺表明,自己的坦誠之心,迎娶大宋的公主,不知王爺是否甘願,但寒漪還是希望,王爺能夠看在兩國之交的份上,對寒漪多多擔待,來日方長,寒漪此生,就有勞王爺關照了。”
“公主言重,本王不知,原來公主的心裡,竟是這樣想的。”
我看著他的臉,起初還覺得他眉頭微皺,一臉凝重,但是後來,他竟然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不妨和公主直說,在迎娶公主之前,我朝大臣曾多次召集會議,商量和親人選,國相撒改認為皇帝年幼,不宜迎娶公主,漢臣宇文虛中卻強烈反對,最後,好不容易才達成共識,讓迎娶公主的人,從我們宗字輩裡挑選,本王其實無意湊這個熱鬧,但是撒改對漢人多有偏見,放言娶公主者,必須“官跌三級,喪失百地”,這反倒使之前那些嚷嚷娶你的宗室們,一個個都沒了動靜,只得挑本王這個軟柿子捏,不過……”
他突然停住了話。
我疑惑地抬頭,對他接下來的話充滿了好奇。
他笑了兩聲,用一種略帶調戲的語氣對我道:“不過,雖然剛開始的時候,本王還覺得自己因為這件事,吃了國相撒改的虧,但見到公主的傾國之姿後,反倒認為,自己揀了個大便宜,當時看見大宋送來的公主畫像上,寫著‘月寒移影花弄情,漣漪靜漾水柔清’,還以為是哪個溜鬚拍馬之徒所做,現在愈發肯定,粘罕和金兀朮他們,早晚會嫉妒本王,擁此佳人。”
聞言,我心亂如麻,賬外傳來了士兵互換崗哨的聲音,他輕聲道:“時候不早了,公主早點歇息,本王還有軍務在身,先告辭了。”
他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住了身子:“至於宋煙,你更是不必在意,本王忘不了她,但也絕對不會委屈了公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