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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珠順著傾斜的弧度一寸寸滾下,最後卡進了一道深深的皺紋裡。睡夢中的女人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很不愉快的事情,無意識地掙扎了一下,椅子在地面摩擦出了一聲很大的噪音。
“媽……”在幾位客人的注目下,翟一文嘆著氣走向前臺,用力敲了敲桌面。
急促的喘了好幾口氣,女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穿過玻璃的陽光失去了一半的威力,仍把一小塊兒桌面烤的滾燙。她用手背馬虎地擦了擦臉上溼潤的位置,露出了一個略帶迷惘的笑容。
“要不你先回家裡去休息?”咖啡廳裡的氛圍十分安靜,翟一文也不自覺放輕了聲音,“沒事,我一個人應付得來。”
女人的臉上被壓出了一小道紅印子,頭髮也有點亂,垂著眼睛半晌也不說話。
“你夢見什麼了?”翟一文很快意識到了癥結所在。他慢慢地在椅子前面半蹲下來,又叫了一聲,“媽媽?”
空氣之中,無數細小的纖維正在上下浮動。女人發散的目光一點一點的收攏在他的身上,良久之後,也嘆了口氣。
“又夢見你爸了……”她在兒子刻意放低的腦袋上輕輕拍了拍,動作就像數年前一樣,“夢見咱們一家人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飯,你因為太過挑食,還被你爸罵哭了。”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翟一文笑了一聲,眼神卻很黯淡。
“磨磨蹭蹭的吃完了,你爸說機會難得,非要拉著我們倆做什麼家庭活動。”女人的語速很慢,大約是在一邊回憶一邊組織語言,“他一個成天和一群糙老爺們兒待在一起的大男人,能有什麼有意思的好主意啊。結果鬧了半天,他居然要拉著我們兩個打牌……你才七八歲呀,哪張牌大哪張牌小都還分不清呢。”
“這是你夢見的?還是真的有過這件事?我不太記得了。”翟一文很少有這麼好耐心的時候。
女人搖了搖頭,有些苦惱地回答:“我現在也有點分不清了。”
“好吧,沒關係,這都不重要。”翟一文停頓了一會兒,又問到,“那後來呢?”
“後來……我急著想先去洗碗,你爸卻一直不讓。我問他做什麼這麼慌慌張張的,他跟我說,好不容易能回家一趟呢……”前一秒還開開心心的笑著,女人忽然動作很大的捂住臉,帶著哭腔說到,“就在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來了,他沒了,我們的家也已經沒了……”
離開盤古號的那幾天,他們母子倆都收拾的很匆忙。一個哭著鬧著想要多帶一些東西離開,另一個黑著臉把已經打包好的東西一個個重新歸回原位。
傢俱都是死的,沒了再買就是。翟一文當時如此勸她。只要把最容易出手換錢的東西拿上就行了。離港的船隻那麼擠,他們又只有母子倆,哪有精力扛著個書桌到處亂跑。
“我突然覺得很害怕。”女人撲倒在桌上,竭力掩飾自己的哭聲,“你說,我們這次走的那麼遠,他的魂兒以後還找得到家嗎?”
“你別亂想。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有靈魂這種東西。”翟一文習慣性地否定到。
“可是……”
“好吧,就算是有。爸爸肯定也是希望我們倆繼續堅持好好生活,不要為了守住那一點莫須有的留念而待在那裡等死。”翟一文反應很快地改口,“鬼魂是萬能的嘛,怎麼會連我們兩個搬家了都不知道呢?看見你和我現在都過得很好,爸爸會很高興的……”
用盡渾身解數勸了好一陣,女人終於又朦朦朧朧的睡著了。翟一文瞄了一眼滿螢幕等待處理的訂單,心裡估算了一會兒怎麼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完成,手上卻從抽屜裡摸出個小毯子,很輕地搭在了自己母親的身上。想了想,他將窗戶推開一點,又把窗簾拉上了。
一個人在廚房忙了小半天,總算是送走了陸陸續續來喝下午茶的客人。翟一文彎著腰在冰箱裡翻了一遍,再從儲物櫃裡找出了記號筆和寫著“暫停營業”的牌子。
“我出門去買點缺少的東西。”他將寫好的便條壓在了女人的手肘下,接著在玻璃門的內側掛好牌子,臨行前又檢查了一遍隨身物品,最後才仔仔細細地鎖上了正門。
希望不要為此耽誤太久的生意。他低頭看了一眼手錶,邁著匆匆忙忙的步子奔向超市。
自從凌夙誠正式開始了忙碌的新生活,他們兩個人便很少再在私底下見面。甩掉了這個麻煩的燙手山芋,翟一文的日子明顯清閒了很多。咖啡店的工作雖然瑣碎繁複,但至少不會帶來生命危險。
活著比什麼都重要。他抓了一把兜裡的硬幣,在自動販賣機前停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把零錢浪費在飲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