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清醒了些。
“想說什麼了麼?”
顏言蒼白的嘴唇微動。他靠近去聽,聽到努力了好幾次、才發出的聲音。
“水······”
血與汗流得多了,自然會渴。
恐懼才是比疼痛和苦難更難熬的東西。有時候讓人喘過口氣,下一次會更怕。
他體貼地點頭,向後招手:“來杯水,把人放開些。”
人體精妙,易於掌控,可人心幽微,他始終捉摸不透。
從那之後,他總會帶著各種藉口偷偷去看楚鳶。
他自認謹慎小心,始終恪守“白”的本分,連楚鳶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楚鳶想照顧顏言,他就默默給人創造時機,楚鳶有危險,他就悄悄將危險掃清。楚鳶許多次歡欣鼓舞地感謝上天,殊不知,他真的就蹲在上面,心甘情願地做這個不知名的英雄、黑暗中的神明。
沈桓是什麼時候察覺的,他不寒而慄。
只有一次,他第一次收到外派任務,臨走前去看了她,楚鳶似有所感,朝他所在的方向遙遙看了一眼。
“臭丫頭。”他心想,“還挺敏感。”只一眼,他便心安許多。
誰知,這一轉身,就是永別。
水來了。
傅沉香掐斷了信馬由韁的思緒,親自喂他。顏言卻喝得艱難,不過兩口,就嗆出了一汪血。
“就這樣,他還能堅持多久呢?”傅沉香沉默地問自己,“憑什麼呢?”
沒人能反抗沈桓的意志,即使有,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這一點經驗被無數人從軀體到精神地,充分領略過。他手裡有什麼辦法,顏言自然都知道,能撐多久,無需多說。
“所以他到底在掙紮什麼呢?”傅沉香不解,再次問自己,看顏言又喝了一口水,緩回些體力,便將頭垂了下去。
他毫不意外,從善如流,把水拿開了。
當年他回到園中時,楚鳶已經死了。
“白”的人說:“可能是犯了什麼事吧?先生親自下令,顏言動的手。在書房,一槍殞命。”
“屍體呢?”他平靜地問,“及時處理了嗎?”
“燒了,老規矩。”那人混不吝地補充,“骨灰揚了,連渣都不剩了。”
他依舊沒什麼強烈的反應。
先生是不可能錯的,這是“白”刻入骨髓的信條。
他摸出一把尖刀,潛進了顏言的房間,不想顏言高燒不退、意識不清,竟然是沈桓在繁忙之際親自照看。他躲在床下,聽顏言混沌之際反複說著對不起,一遍遍煎熬著他的內心——這是楚鳶一直想保護的人,可楚鳶究竟犯了什麼錯,非死不可。
兩天一夜後,沈桓略帶欣喜的聲音傳來:“阿言,你終於醒了。”
眼眶驟然持續地疼痛,他抬起發僵的手掌,才發覺自己在流淚。
眼淚該流向何處,他卻無知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