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宋城這邊就活躍著一幫要飯的。
這些人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打著碗、拄著棒,紅白喜事的時候會來鬧一鬧,說點討喜話,又或者幫著痛哭一場。
主人家抹不開面子的,就會發點兒賞錢,另外還會管飯。
當然,管飯的意思,是打發點有油水、有葷腥的大菜和米飯,出去吃,馬路邊,田坎上,總之不能上桌子來。
畢竟這些乞丐穿得髒髒破破,身上臭烘烘的,真不方便擠進來一起吃飯。
我聽到了,並不在意,說這些人,給點錢打發走得了唄?
母親說誰說不是,不過吵起來了,總要有人管的吧?而且那幫叫花子、要飯的討厭得很,還調戲你堂姐,說什麼“女要俏,一身孝”,唱了半首破曲子,不但要錢,而且還要你堂姐親自送飯,差不離就要大搖大擺坐上桌子來了。
我聽到,沒有再猶豫,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這可不就行了,真當我們九龍灣沒有人了?”
我擼著袖子往外走,卻沒有想到都不用我動手,外面那幫乞丐就已經慫了。
我走到靈堂跟前的時候,一個瞎了左眼的老叫花子惡狠狠地唱道:“瓦藍藍的天,黑黝黝的地,叫花子走南又闖北,討飯沒得吃,餓得了肚,消不下氣,吝嗇鬼的主人家不敞亮,餓死鬼的魂魄不投胎,土地廟偷雞,臭水溝釣魚,夾殼佬的主人家哦,你們莫後悔,莫後悔喲……”
這語調古怪,聽著不像是我們這邊的話語,還帶著小曲兒的。
明明是罵人的話語,卻偏偏唱得那叫一個歡暢。
我們這邊辦的是白事,馬上就要上山了,卻出了這麼一檔子事,總共三個叫花子在這兒攔路,說著風涼話,聽得人惱。
其實這幫人倘若是稍微客氣一點,也就沒有這種屁事兒了。
對方這麼一來,總有幾個脾氣不太好的年輕人,其中一個,是堂姐侯麗的小老弟。
他因為臉長,又姓侯,在鄉間野地裡的混混,別人叫他“大馬猴”,十七八歲的年紀,火氣重,當下就不樂意了,衝上前去,怒聲吼道:“給我滾,知道不?不行打死你。”
旁邊幾個年輕人也都怒目上前,那三個乞丐不敢惹了眾怒,冷冷地笑著,又唱起了討飯歌:
說鳳陽
道鳳陽
鳳陽本是好地方
自從出了朱皇帝
十年到有九年荒
咚咚隆咚鏘
咚咚隆咚鏘
咚咚隆咚鏘咚鏘咚鏘鏘鏘
大戶人家賣騾馬
小戶人家賣兒郎
俺們沒得兒郎賣
身背花鼓走四方
咚咚隆咚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