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跟所謂的制度硬碰硬……呵呵~”
秦末苦笑一聲,手指著自己那條缺失的左腿,眼中的神色無奈與不甘交織,卻不敢直視何洛希的眼睛。
他好像,在躲。
迅速轉過輪椅,秦末一個重心不穩,身體向前傾差點摔在地上,而何洛希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去扶,但想了想,還是將那猶豫不決的指尖收了回去。
也是,正值壯年的秦末,曾經那麼儒雅隨和的一個人,只因為一道小小的傷口,卻淪為不知變通制度下的一個犧牲品。
何洛希垂眸,瞥見秦末那狼狽倔強的眼神,仔細回想著曾經跟在秦末身後學習播音的模樣。
一直飽受一型糖尿病困擾的秦末,他的身形,的確是比一般同等身高的人要瘦削許多,而如今身心俱損的秦末,看起來比從前,更是弱不禁風。
“你走吧,我不會答應的。”
秦末的態度很是堅決,但何洛希也並沒有放棄的意思,微蹙著眉頭, 做著最後的努力。
“但您曾經不是教育我, 但凡有一絲光亮,都不要放棄希望, 這也可能是我們最後唯一的機會,我不想就這樣白白浪費掉。”
秦末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眼睛看向窗外內群飛過的鴿子,臉上的神色忽然變得嚴肅起來。
“你以為你現在做的事情我沒有努力過嗎?我十年前就開始著力於此事, 但結果呢?除了當初三天兩頭就受到的威脅資訊, 還有每次去央首山就會收穫的一頓毒打,我得到了什麼?!如今落井下石用不可控的外力因素,讓我白白失去一條腿,你覺得這其中他們沒有參與嗎?!”
說到最後, 那些話幾乎是從秦末的嗓子眼裡吼出來的。
秦末紅著眼睛, 不甘,悲憤,還有隱隱的擔憂, 都在他那張兩頰都已經瘦到凹陷的臉上體現出來。
他握緊拳頭,旋轉著輪椅,在何洛希的身邊停了下來,眉頭緊鎖:
“洛希,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更不想你牽涉到裡面來,你想想,連他們警察都管不了的事情, 我們能做什麼呢?”
秦末苦口婆心的勸說, 並沒有讓何洛希放下已經深深紮根的決心,她沒有說話, 秦末卻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臉上的肌肉幾乎要擰成一團,捂著胸口, 仰頭看著何洛希, 眼眶裡隨時都要湧出淚來。
“洛希, 算了吧, 你贏不了的。”
何洛希望著秦末那真摯的眼神,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曾經多麼不諳世故的一位壯志凌雲的學者, 卻被打壓到如此,何洛希已經不敢繼續往下想, 由左胸口噴射而出的某種不可名狀的情緒,似乎想要衝破困住它的這具軀殼,但代價卻是,將何洛希的心臟撕碎。
強烈壓迫神經的麻木痛感,在一瞬間從胸口一直蔓延到了左手無名指和小拇指指尖,使得何洛希不能很好地抓握住物體,她想扶著一旁的椅背站直,但左手手掌卻總是沒有什麼力氣。
心臟,或頸椎, 出問題了。
何洛希腦海中忽然閃過這個念頭,爾後在秦末的身邊蹲下, 仰起脖子,盯著秦末那雙已經被磨平稜角和銳氣的眼眸,嘴唇微張著, 卻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我說過,你的眼睛很像我,永遠帶著肆意的光, 你現在是,我希望,今後也是,所以……”
“答應我,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好嗎?”
何洛希依舊沉默,將頭慢慢地轉向一邊,刻意躲開秦末注視著的眼神。
緊接著,只聽見秦末的一聲長嘆,是防盜門被輕輕帶上的聲音。
何洛希站在門外, 低頭看著自己方才在央首山沾染上泥濘的鞋尖,有一瞬間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