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姓陶,年方一十六歲,剛來縣衙不久,由於府上人多,其他人不想費神記住那麼多名字,便喊他小陶,後來見他為人機靈淘氣,索性叫他淘氣鬼。
方才小陶聽到裡面的慘叫聲不知就裡,正趴在門縫上往裡瞧,本來就膽戰心驚的,結果被縣令剛才那一嗓子嚇得不知該如何應答,正琢磨著要不要先退後幾步假裝不曾偷聽,結果,沒等雙腳行動起來,便被縣令直接晃進來了。
“小,小的在!”小陶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用眼睛的餘光偷看著一臉不悅的魏廷夔。
“你眼瞎了嗎?沒看到有人受傷了嗎?杵在那兒幹什麼?還不趕緊去請郎中?” 魏廷夔呵斥道。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小陶連聲應著,連滾帶爬地出了門。
“沒用的東西!”魏廷夔痛罵一聲,回頭時發現,汪輝祖像個沒事人一般,安安靜靜地坐在座椅上喝雞湯。
他輕輕啜了一口,覺得有些燙嘴,便不捨地放下湯碗,意猶未盡地吧唧了一下嘴,又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對站在他對面那位仍舊疼得齜牙咧嘴的官差說:“官差大哥,你現在關心的不應該是你的手!”
官差一愣:“你說什麼?”
汪輝祖抬手整理了一下凌亂的發,語氣跟他的動作一樣不急不緩:“難道你覺得那張判決書還不如你這隻手來得重要?”
不過寥寥十幾個字,卻瞬間讓官差啞口無言。
過濾掉疼痛後的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剛剛乾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
沒錯,手是很要緊,但與這項上人頭比起來,區區一隻手算得了什麼?要知道,這可不是一份普通的判決書,它關乎數十人的生死的大案,是縣衙師爺親筆所寫,知府大人鄭重批閱,如今卻讓他生生地給毀了!
若是在尋常,也不至於掉腦袋,但是,如今他是戴罪之身,前幾日剛剛惹怒了知府,原本打算好好幹完這差事將功折罪呢,沒成想又出了這岔子。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倘若知府一個不高興,打斷個胳膊腿兒的那都是尋常小事,若是深究起來,兩罪並罰,分分鐘摘了他的腦袋!
想到這兒,官差顧不得如同被焚燒一般的疼痛,抄起桌案上的湯勺便開始漫無目的地來回攪動,半天后,判決書終於被他打撈出來,只是,早已碎屍萬段,面目全非。
“完了,全完了!”官差抓著早已被泡得稀爛的判決書,語氣裡滿是恐懼。
或許是不甘心,他突然暴躁起來。官差將手中的勺子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拍,剝開斯文的外衣朝著門外直接爆了粗口:“我他孃的招誰惹誰了,你他孃的要這樣對我?啊?老天爺,你他孃的倒是說話啊!啞巴了?”
但是,這樣的暴躁情緒只持續了片刻,很快,便陷入了沉默。
半晌後,他癟了癟嘴,微皺著眉,用略帶乞求的目光看著汪輝祖,聲音微微發抖地向對面這位深藏不露的高人求助:“汪師爺,現在還有沒有什麼法子挽救?”
汪輝祖手指繞著面前的琉璃碗隨意地畫著圈兒,輕描淡寫地問:“你就這麼怕死嗎?”
官差絕望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光芒:“難道,汪師爺真的忍心眼睜睜地看著我被打成廢人?”
汪輝祖假裝很為難地嘆了口氣說:“其實,這件事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
這是一個友好的暗示。
常年行走於各大衙門之間的官差很容易地便讀懂了汪輝祖的弦外之音。只不過,這隻代表對方有法子幫到自己,至於對方願不願意幫,怎麼幫,這就要看他的誠意了。
“求汪師爺救我!”他二話不說從徑直走到汪輝祖面前,雙腿一屈噗通一跪,目光十分真誠言辭極為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