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鏡身後跟著的都是自己的學生,而陸諱今日也會出席,陸子旭要來怎麼不去找他老子?
“哼,誰叫他斷了我的腿!”
他顯然還在生陸諱的氣,語調微有些不忿,“他是我爹又如何?我從小可是受四大名儒的薰陶長大的。”
他掰著手指傲然道:“劉太傅、朱學士、鐘首輔三人,我幼時都曾一一拜過師,小爺我老師多著呢,還缺他一個陸太師不成?”
唐瓔抿唇,瞧著他掰著手指頭細數的模樣,委實不像是念過很多書的才子,四大儒教的東西,恐怕最後都餵了狗……
宴席將畢,黎靖北為陸、鐘、朱三人各賜了一把劍。
“荀子曰:‘國將興,必貴師而重傅’【1】,朕深以為然。‘”
他令康婁將寶劍呈給三人,沉然道:“此三劍均為鑌鐵所制,乃墨家鉅子墨同早年間獻給太祖皇帝的聖物寶器,朕感念三位閣老數年來憂國奉公,披肝瀝膽,為我朝培養賢才萬千,特以此物相贈,還望諸位日後不忘溝壑,絃歌不輟,繼續為我朝分憂!”
三人齊齊跪下,“謝陛下!”
賜完劍,眾人歸位。
朱明鏡經過陸諱的席位時,終於注意到了他側後方的人,似是愣了愣,而後微微一笑,意味不明地嘆了聲:“真是後生可畏。”
唐瓔一頭霧水,不知他說的是自己還是李書彤,李書彤亦有些茫然,出於禮節,兩人還是朝朱明鏡點了點頭。
宴畢,眾人起身拜別君王,陸續離開了皇宮。
暮色漸起,細雨紛飛。
時值梅雨季節,窗壁上爬滿了黴斑,唐瓔擦完最後一截斑塊兒,望著窗外的雨簾出神。
明日就要赴任青州了。
她的行囊不多,早已收拾好堆在角落,零零散散的一團,只等她明日一走,這間房便會被徹底空置下來,彷彿無人來過。
自請被廢離開建安時,她身無長物,心無掛念,四年後這一走,她依舊身無長物,心中卻無端生出了幾分掛懷。
她就要走了,可宋懷州、陸諱、姚半雪那些亦師亦友的同僚們,竟無一人來相送。
許是將這顆心在凡塵中洗瀝了兩年,她不再如四年前瀟灑,她變得有些失望,開始貪戀世俗的溫情。
細雨敲擊著窗紙,無聲地浸潤著一切。
凝神間,前方走來三道身影,他們撐著油傘,腳步有些慢,但是看方向,確實是朝著她的官舍走來的。
唐瓔心下一熱,快步迎了出去,首先見到的是陸諱那張不茍言笑的臉,他身後還跟著的兩人,分別是宋懷州和陳升。
羅彙落馬後,陳升頂了上去,如今他已是正四品的右僉都禦史,官位比她高,可見了她,卻仍是一副謙和的姿態。
“寒英,好久不見。”
他身側的宋懷州則顯得十分疲憊,臉色蠟黃,鬢角斑白,呼吸遲緩,佝僂著身子走得十分緩慢,見了她,眸中浮起溫和的笑。
“寒英,我們來為你送別。”
說話時,他的氣息有些虛浮,端看臉色便可知,他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唐瓔垂眸,心下浮起一絲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