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畢,第一棍落下。
與上回的帳臀不同,裴序並未手下留情,照著唐瓔的腰背處就是狠狠一棍。
腰與臀的痛感截然不同,若說上回的疼痛她勉強能忍受,這次她卻痛得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好痛……好痛……
腰上的一下竟抵得上臀上的五下,只這一棍,足以令她渾身癱軟,冷汗直冒,眼淚旋即奔瀉而出。
她尚未從疼痛中反應過來,第二棍接踵而至。
短短兩棍,唐瓔的臉頰已然沒了血色,眉頭緊皺,嘴唇微微抽搐著,大顆大顆的淚水往下落,鑽心的疼痛叫她怎麼忍都忍不住。
她閉上眼睛,任由痛感被無限放大,腦海中閃過某人封存密詔的那一幕,心生愴然。
她很清楚,黎靖北是給過她機會的。
一年前,她曾因密詔一事上殿“彈劾”過他,見她如此“冥頑不靈”,黎靖北便延緩了密詔頒布的日期,讓她於次年春闈揭榜前,也就是近幾日給他個兩全之策,如若她拿不出,政令則照常頒布。
如此已算是君王大恩,然而她能力不夠,一載過去仍然想不出解決之法,卻也不甘心眼睜睜地看著這樣的政令被落實下去,遂只能出此下策來“毀”他心血了。
黎靖北,我恨你,我也有愧於你,若我葬身於此,願我們來生不複相見。
烈日炙烤下,灼燒的感覺越來越明顯,隱約間似乎還透著一股焦味兒。
熱浪一陣高過一陣,一杖杖落下來,唐瓔後腰處早已血跡斑斑,皮肉和衣料混合在一起,顯得黏糊不堪。
一滴滴熱汗從側臂劃過,她愕然抬頭,只見行刑的裴序亦是大汗淋漓,頭上的熱汗都滴到了她的肩臂上,手中的力道卻絲毫不減。
“你莫看我,你既敲了鼓,三十下杖刑一下都不能少。”
頭頂傳來裴序冷漠的聲音,唐瓔側過頭,連解釋的力氣都沒有了,喘著氣問:“還剩……多少下?”
裴序:“十七。”
她苦笑,竟連半數都未過麼?
與此同時,鼓院外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
意識模糊間,她聽見有兩名女子正對她破口大罵,那兩人都是新政的支持者,似乎將她當成了阻人財路的惡吏。
其中一人是個農婦,因丈夫癱瘓而家中困窘,自己出去又掙不了幾個錢,新政將至,就盼著能從朝廷給女兒讀書的補助銀上撈上一筆。
“生娃娃有什麼!女人天生不就是用來生娃娃的嗎?黑心貪官!你憑什麼不讓俺們掙錢!!”
另一個是被丈夫虐待的女子,她渾身上下鞭痕遍佈,見不著一塊兒好面板,只想早日拿了錢跑回孃家,生不生娃的無所謂。
“就是!什麼生育工具,叫她給她男人揍一頓就知道了,三十杖算什麼,我看她還是打少了哩!”
夏蟲不可語冰,唐瓔閉上眼,不欲與她們爭執,哪料充耳不聞換來的卻是兩人的得寸進尺。
須臾,一捆菜葉飛了過來,撞到她肩頭散開,腐臭的汁液將她綠色的官袍染深,顯得狼狽不堪。
唐瓔深吸一口氣,緊接著,一顆雞蛋在她頭頂碎開,蛋殼將她發髻間的杏花枝打歪了,幾片裹著銀箔的花瓣簌簌而下。
那銀杏花是宋懷州親手為她戴上的,在她今日的結業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