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與同僚侃侃而談的姿態,他突然回想起她臥床時對他說的那句——“陸子旭,你信不信,將來若有一日,我以性命相托讓他們助我成事,還是會有人站出來支援我,一如仇大人待月夜那般。”
是啊,人的本性固然自私,可底色大都不壞,唐瓔“惡名”在外,他們今日仍肯來赴約便已足夠說明這一點。
思及此,他忽覺心胸開闊,搖頭笑了笑,問唐瓔:“你不後悔嗎?”
答案是否定的。
“就算螳臂當車,飛蛾撲火,也一往無前。”
次日卯時,天還未亮,黎靖北就收到了都察院的彈劾奏摺,奏摺有兩份,一份是彈劾羅彙的,一份是彈劾傅君的。
曹佑將兩道摺子一併遞到禦前,恭敬道:“此乃照磨所都事章寒英所書,經臣查證,奏疏內容屬實,個中事宜稍後會由章都事本人親自向陛下說明。”
此言一出,眾臣嘩然。
曹佑乃都察院左都禦史,位列七卿,向來為人謹慎,刻板端肅,今日竟肯親自為一名小小的都事遞摺子,如此一來,傅、羅兩人所犯之事恐已證據確鑿。
傅君臉色劇變,額頭上涔涔地滲著冷汗,腿腳發軟,大氣也不敢出一口,而佇列最前端的齊向安看起來也不大好。
黎靖北倒似早有預料,問曹佑:“章都事呢?”
曹佑望向殿外,見天色將明,回道:“應該快了。”
黎靖北點頭,吩咐諸臣工,“先議別的事吧。”
開春後,鹹南各州府也陸續忙碌起來,今歲天災人禍不斷,眾臣從嶺南流寇說到青州蝗災,緊接著又議起蜀地的賦稅問題,整整兩個時辰過去,傅君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黎靖北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沉聲提醒道:“傅大人。”
傅君回過神來,方欲回話,被喜雲打斷了。
“陛下,章大人到了。”
“讓她進來。”
須臾,一身官服的唐瓔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書院的五名學生,她走在最前端,眉眼清秀,步履鏗鏘,身後是漸盛的曦光。
眾臣垂首,皆不敢窺其顏,唯恐惹禍上身。
也不怪他們如此,一個七品都事,身上掛著一件再普通不過的青綠色袍子,還遠遠夠不到上朝的資格,可短短幾月,她已來了數回。
“臣章寒英參見陛下。”
唐瓔彎下腰,忽覺腳步有些虛浮,她想起自己是從孫寄琴宮裡匆匆趕來的,一宿未睡,身體還有些吃不消,思緒卻異常清醒。
“平身。”
黎靖北淡淡掃了她一眼,“章禦史何事啟奏?”
自她上回在大殿上力壓他的“密詔”後,兩人已月餘未見,唐瓔摸不準他的態度,徑直道:“臣欲彈劾刑部尚書傅君罔顧朝廷法令私造禁毒,為禍百姓。”
盡管事情的始末曹佑早有交代,眾臣親耳聽到後仍不免震驚,傅君那頭則早已亂了陣腳,頭頂烏雲密佈。
林歲趁機挑釁:“總憲啟奏時分明說的是‘販’,何故話到了你嘴裡又變成了‘造’?章都事,你事情沒查清楚就敢往上報,難道又想‘風聞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