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饒了我吧！”
程瞰笑著，輕輕吹了一下他長長的睫毛，“你和我像現在這樣相處就很好，不用壓抑自己，不用有所顧慮，兩個人剛開始建立親密關系對你這個情感幼兒園剛入園的人來說，是有點不舒服，你只要記住，做‘徐木寧’就可以。”
霎時間，那些長在身上的黴菌被最後一句“只需要做徐木寧”抽打了兩下，全都掉在地上。
他從見到程家人就僵著的後背在程瞰的話裡一點點放鬆下來，心裡的那陣不適應偃旗息鼓了。徐木寧彎腰把一直睜著大眼睛看他們說話的程翩翩抱進懷裡：“徐木寧正在學習，在感受。”
“好的徐同學，”程瞰好久沒彈他腦蹦了，於是伸手彈了一次：“希望程翩翩幼兒園大班畢業的時候，你也可以順利畢業。”
徐木寧好奇問：“她什麼時候上完大班？”
這個問題程翩翩能聽懂，激動地搶答：“哥哥我開學上大班，媽媽說明年秋天就可以讀一年級！”
那就是還有一年。徐木寧蹭她的腦袋：“嗯，我們翩翩很厲害。”
“嘿嘿。”
如墨的夜色不知不覺間填滿西溪南，有很多小孩手裡提溜著大小不一、顏色豐富的彩繪魚燈，成群結伴，呼來喝去到處跑。程瞰給程翩翩也買了一隻。
因為人流量大，為了安全，魚肚子裡的燈替換成小型的電子燈，不是徐木寧之前送的帶明燭的那種，少了點火光的搖曳。
人很多，大家沿著河岸兩側緩步前行，黑夜中像兩條黃色的星河在流動。
逛了一圈，路過石中戲院，戲院三個人進去了。汪叔他們正在堆得亂七八糟的院子裡做準備，各個穿起隆重的戲袍，臉面上濃墨重彩，眼尾的胭脂飛揚到鬢邊，操著刀槍咿咿呀呀走戲。樂師們也穿上了幹淨整潔的中式唐裝，拉徽胡，吹嗩吶，敲梆子，誰手裡都有活兒。
程翩翩第一次接觸徽劇，好奇地盯著吳叔頭上藍白的盔帽：“長長的羽毛！”
吳叔的扮相是《臨江會》裡的周瑜，有兩條翎羽。他揚手勾住翎羽，抖著去撓她，嘴裡唱著“小人兒好生可愛”，逗得她咯咯笑。
“哥哥，我喜歡這個！”程翩翩大聲說。
“喜歡嗎？”程瞰一愣，“那以後多帶你來看。”
“好呀！”
徐木寧抱她抱得有點手痠，放她下來跟吳叔玩，轉頭問汪叔：“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汪叔把刀往地上一杵，豪爽出腔：“殺他個片甲不留！”
一群人浩浩蕩蕩前往舞臺。
八點一過，伴隨著一陣細密的梆子聲，響亮的嗩吶一吹，西溪南準備好的7米巨型魚燈遊龍而出，魚燈夜遊開始了。
“一同上宴，周公瑾坐堂上暗自歡唱，那一旁漢劉備神色慌張，抬眼望日西斜金輝遍染，收拾掉心頭患再橫掃長江，叫周善把催命酒滿滿斟上……”
徐木寧架著電影機，站在舞臺側方，安靜地記錄。中元節的西溪南充斥著熱鬧的人聲、戲曲聲，還有如夢似幻的一片橘色暖光。
程瞰站在喧鬧的人群中，視線一直停留在那道剪影之上。
吵鬧的世界，卻讓他感覺是如此的寂靜與美好。
他想，溫水煮的不是徐木寧，是自己。
“這戲也就是聽個熱鬧，沒啥意思，咚咚鏘鏘敲兩下，嚎兩句，不知所雲。”
一折戲結束，程瞰身邊有個男的掃興開口。他回頭看，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用發蠟抓了個背頭，戴一副無框眼鏡，黑襯衫，黑西褲，單手插在兜裡，面目鄙夷，嘴角還帶著譏諷。男人身邊站在個女人，話明顯是對她說的。
男人還在輸出：“陳腔濫調，也就沾點傳統文化的光，放外面哄哄那些外國人說是‘國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