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歸。”他低聲道。
明光染紅了半邊天際,仿若空中千萬點的細碎燈影,散開又聚合在一起,承桑玉仰起頭,臉上的神色與情緒就在光影裡都變得模糊了起來,江觀翊讀不出承桑玉的情緒,於是沒來由地想起,似乎很久之前就是這般。
眼前一切又黯淡下來,靜謐中,江觀翊的聲音很輕:“這是……”
暗處的草叢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抖動,走近一看,是一隻狐妖的魂魄,那狐妖通體潔白似雪,尾尖有一點黑色,像沾了墨,只是緊閉著眼,嘴裡還叼著很短的一截梨樹枝。
承桑玉輕碰狐貍的前額,他似乎恢複了一絲生氣,睜開眼看著眼前的兩人。
鋪天蓋地的白色光芒,柔軟得像雪,將眼前方寸都覆蓋,再度清明時,卻是另外一番景色了。
承桑玉心裡一緊,是寂洲山。
彼時的寂洲山還沒有後來那般荒涼冷悽,漫山遍野都是梨樹,樹上梨花開得正好,樹梢間坐著的女子搖落樹下一地的花瓣,又朝不遠處的來人揚聲道:“你怎麼才來!”
“承桑遙……”承桑玉喃喃道。
明明過去了這麼多年,再度見到故人,他的手仍然控制不住地顫抖,心裡某一處塌陷下去,就在這時,掌心再度傳來溫和的觸感,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阿玉。”是江觀翊在這樣叫他,不是從前的名字,也許是教他分辨此時的幻境與外面的現實。
承桑玉垂下眼,短促地笑了一下。
“我沒事。”
來人是個年輕姑娘,穿著與承桑玉他們發現的那件形制很像的綵衣,懷裡抱著那隻尾尖一點墨色的狐貍。她眉眼間和承桑遙有幾分相似,卻看上去要沉穩的多。
她抬起頭看著承桑遙,說道:“我不會在陪你下山了。”
“為什麼,”承桑遙歪著頭看她,“山上一點都不好玩,怪不得我阿姊早早就跑去人間——我帶你去看我阿姊,好不好?”
年輕姑娘愣了一下:“芷姐姐?”
“是呀!”承桑遙很感到自豪似地大笑,“我跟你說,她現在可是結了丹的大劍仙,誰都比不上她!”
觀她們所說,此時似乎還很早,早到一切都沒開始。承桑玉心想,承桑芷此時也許還在鄺陽宗修行,那麼此時的她與尚是少主的許端延情意正濃吧?
幻境內的時間飛速流轉,不知又到了多久之後,承桑遙這次坐在樹下一片一片地拆花瓣,一邊拆一邊問那個穿綵衣的姑娘:“妖,都是害人的嗎?”
綵衣姑娘露出不解的神情:“我們不就是妖嗎?”
“是啊!”承桑遙說,“是啊……但我不害人啊……”
那隻通體雪、尾尖沾墨的狐貍在兩人身側跑來跑去,綵衣姑娘伸手撫了撫它的前額,笑彎了眼睛:“茌章,再有十幾年你就能修煉成妖啦。”
承桑遙看著眼前一幕,沒頭沒尾地說:“當妖也沒什麼好的。”
狐貍茌章躍進綵衣姑娘的臂彎裡,一雙玻璃珠似的眼睛看著對面的承桑遙。